凰送到行馆。

&ep;&ep;杀戮未止的风雪夜里,诚王第一次见到华昀凰。

&ep;&ep;早已听闻此女色殊貌美,乍见她款款而出,四目相对,仍令诚王一震——

&ep;&ep;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竟拥有世间空空,藐对生杀的目光。

&ep;&ep;溅在她珠履上的血迹还在,那场血火屠戮,并没在她眼里留下半分惊悸。

&ep;&ep;她是一个无动于衷的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幕刀光剑影,手足相残的皇室操戈。

&ep;&ep;诚王一生见惯后宫中强横女子,如高太后,骆皇后,不过是在帝位之侧,争一分荣宠,占一时风光。他却看不透,这个南朝女子的眼里,为何藐空一切,为何又有孤注一掷的深执。她所求的,绝非恩宠,也非权势。

&ep;&ep;这样的女子,岂能留她在帝王身侧。

&ep;&ep;及至华昀凰入主东宫,以太子妃的身份,暗助尚尧夺位。

&ep;&ep;眼看着她一步步在宫中站稳脚跟,避过骆后的暗算,谋得皇帝信赖,忍得疯癫太子的凌辱,更与尚尧暗通款曲,手段玲珑了得。

&ep;&ep;太子兵变夺宫,晋王尚尧领军平叛。

&ep;&ep;内有华昀凰的策应,外有诚王的兵马相助。

&ep;&ep;发兵之际,面对已经甲胄在身的尚尧,诚王厉色迫他答允唯一的条件——

&ep;&ep;事成,即诛杀华昀凰。

&ep;&ep;尚尧答允。

&ep;&ep;血流成河的宫门前,骆后伏诛,万箭待发,华昀凰身陷乱军之中。

&ep;&ep;诚王冷眼看尚尧,要他亲手发令,射杀那个女子。

&ep;&ep;双手染满至亲之血的晋王尚尧,挽弓在手,与华昀凰遥遥相望。

&ep;&ep;他迈过了尸山血海,却迈不住那双眼睛,迈不过一道情关。

&ep;&ep;诚王眼看着尚尧孤身策马,冲入乱军阵前,救下华昀凰。

&ep;&ep;两人并骑浴血,在众军山呼万岁的震地之声里驰回。

&ep;&ep;诚王徐徐放下手中长剑,黯然合眼,心底触痛。

&ep;&ep;当年的自己,今日的尚尧,同是生在无情帝王家的深情之人。

&ep;&ep;情关难越之苦,没有人比诚王自己更清楚。

&ep;&ep;宫中血火烽烟,至夜方息。

&ep;&ep;诚王终于等到了甲胄未卸的尚尧。

&ep;&ep;静夜深宫,亦君亦臣,亦父亦子,终于坦诚相见。

&ep;&ep;“大事当前,答允皇叔只为从权。尚尧有愧。此生我从未以真情待人,母妃早逝,王妃亦不同心。唯有华昀凰是我心系之人。皇后之位,我一定会给她。望皇叔体谅。”

&ep;&ep;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ep;&ep;他不是来负疚请罪的,而是以天子之尊来宣示他的志在必得。

&ep;&ep;如今他才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

&ep;&ep;罢罢罢。

&ep;&ep;这皇位,是一个做父亲的,心甘情愿,拱手相让。

&ep;&ep;一道宫墙,多年分离,生身父子不得相认。

&ep;&ep;这些年他伶仃一身在宫里寄人篱下,从未得到过半分亲恩。

&ep;&ep;到如今父子再为一个南朝妇人反目,得不偿失。

&ep;&ep;诚王颓然作罢,良久,只问一句“你仍是唤我皇叔?”

&ep;&ep;只盼从他口中听到一声父亲,只在隐秘无人处,哪怕只一声。

&ep;&ep;他却到底没有改口。

&ep;&ep;至今也没有。

&ep;&ep;山寺禅堂,清晨翠露犹自凝在叶尖,欲坠未坠。

&ep;&ep;一枚黑子,捏在大侍丞单融指间,恰举棋不定之际,外间脚步声急,蓝衣人影映入窗格。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留意着外面的单融,放了棋子在案上,朝对坐之人微一欠身,起身离座,阔步走到门外,听来人低声禀报。

&ep;&ep;来人只匆匆几句。

&ep;&ep;单融颔首,挥退来人,独自静立了片刻,一语不发步回禅堂。

&ep;&ep;他并不落座,望了对面那人,那人拈弄一枚白子在手,安然低首,竹簪束发,鬓间两缕霜白,一袭青衫洗旧。单融沉吟欲言之际,那人倒先含笑开了口,“且下完这局如何?”

&ep;&ep;单融目光闪动,笑道,“你我这局留待来日,外面那盘棋,更要紧些。”

&ep;&ep;“到了外间,沈某就不是弈手,只是棋子,凭人驱策罢了。”青衫霜鬓的沈觉垂目一笑,将白子闲闲落下。单融的目光随那枚白子落定,一笑,拱手道,“好棋,在下已输了。”

&ep;&ep;沈觉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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