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翌日清晨,同心宫。

&ep;&ep;太医令南宫惭在沉香木床边一条四脚紫檀凳上坐定,床边悬着明黄色的罗帐,飞针绣着银线生辉华贵无双的连叶牡丹,鲜活地直欲扑出沉寂的装设来。只床头还搭着一条矮几,上方细细垫着软枕,一只枯瘦惨白的手自帐中伸出,无力地瘫软在小枕之上。

&ep;&ep;单看那手,便知已是病入膏肓之人,生机已然被有好生之德的上苍抽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苟延残喘,仅是仗着宫中良医珍药,白白度过些时日罢了。

&ep;&ep;然,人力终是有限,纵然钱可牵得小鬼推磨,权可引了无常退散,临了临了,终是避不过凋零的命运——南宫惭便是心下叹息着,将搭在皇后手腕上的手指缩回来,强自笑道:“娘娘也无需终日念着下床走动之事,微臣知道娘娘终年卧床确有聊赖,但是这病来不遂人愿,娘娘先再委屈些时日——只像今天这般,古妃娘娘和常妃娘娘都到殿里来探视,也好给娘娘解解闷了的。”

&ep;&ep;话音刚落,便听得圆润的声音在旁响起:“太医说的有理,妹妹们虽不是良医能为姐姐诊脉开药,但还是能常来殿里聊聊天儿,解解闷儿,为姐姐舒舒心,让姐姐开开顔——这人一高兴啊,病就怕了,也赶着跑了。”

&ep;&ep;说话的正是古妃,前几日皇后病重无力接见,倒不如说是不耐烦那礼节性的请安仪式,而身子也委实不爽利,能推,便直接推了。只今日,太医令见皇后病榻边只些宫人太监,连个会说话的都没有,心下便是有些纳罕,再见皇后也是懒洋洋病怏怏,乐得不必开口一般只卧在床上,除了进气出气竟与大限已到之人无甚区别了。

&ep;&ep;而后宫人禀报古妃常妃来请安,皇后娘娘只是在床帐之内把手一摇,大有驱逐之意,便出言阻住了领命就要去回复的宫人,回身好言相劝着皇后,又让侍立一旁的宫人转而将两妃请进了殿来,欲要让两妃勾出皇后娘娘的话头来。

&ep;&ep;至此两妃方才得以进到殿里来,陪坐在一边看着南宫惭诊脉,而后也顺势搭上几句话。只是这气氛倒尴尬得很,古常二妃只剃头担子一厢热乎地挑着皇后可能感兴趣的话题说着,明黄帐子之内的皇后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有时甚至只哼哼几声,大有不耐烦之意。

&ep;&ep;有来无回的对话,加上皇后娘娘显而易见的厌烦意味,让这宽敞富丽的殿中愈发沉闷。将死之人残喘之际也似有阴森的气息透出,在从未萦绕欢歌笑语的殿中兀自占据了大片又大片的空间,渐渐的,古常二妃面上也显出了词穷的神色,常妃眼眸中担忧尽显,古妃口中的话也没了准头。

&ep;&ep;正在此时,有小宫人急匆匆前来禀报,开头只唤了声“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古妃娘娘,常妃娘娘,南宫大人……”烦烦索索一堆见礼抛出,行到一半时小宫人额头已经急切地沁出汗来,却不好半途废了礼数。

&ep;&ep;半晌过去,只是见她结结巴巴还未点到来意,一个伛偻着的身影便从殿外闯了进来,身后纠纠结结紧追着几个同心宫里的青衣小宫人,那人却不管不顾径直奔到了近前。未等古常二妃出言责问,那人倒头便拜,却不参见主上,只向着皇后贵妃磕了磕头,便抬首气喘吁吁地向着坐在床边的南宫惭说道:“哎呦南宫大人,可找到您了,快些,快些随老奴一同去斜阳殿,皇上召见。”

&ep;&ep;古妃微觑了几眼跪伏在地,语气急迫地已然失了礼数的人,兴致盎然地体味着他形于色的焦灼,眼眸中闪过惊诧得意之色,而后出声道:“禄公公啊,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ep;&ep;禄公公只跪在当地,看着南宫惭从凳子上起身走下台阶,口中说着:“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古妃娘娘,常妃娘娘。”却丝毫没有回答古妃问话的意思。

&ep;&ep;眼见着南宫惭已经行至禄公公跟前,古妃突然斥道:“不许走!”

&ep;&ep;只三个字,因出自古妃之口,所以字字音若珠玉落盘,声如莺啼燕鸣,而且由于事出不明,虽是喝斥的语调,倒显出几分撒娇的口气。

&ep;&ep;但是尊卑有别,一喝之下南宫惭还是愣在当地,进退两难,蠕动了几下嘴唇,面上尽是踌躇之态。

&ep;&ep;禄公公张了张嘴,见南宫惭确实立定了身子没有了半点前进的态势,而卧床的皇后对此却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出言,全然没有劝阻的意味,便道:“娘娘这是何意?”

&ep;&ep;“本宫是何意?”古妃闻言反问了一声,只盯着禄公公,语调愈发寒了起来:“禄公公难道没有看见么,太医令现在正在为皇后娘娘诊治,你却想不说缘由便带人离开——禄公公倒是说说看啊,本宫此是何意?”

&ep;&ep;禄公公语塞,又闻得皇后又发出了一声冷哼,显然也对自己中途便要将人带走心怀不满,是决计不会从中协调的了,便只能将央求的目光转向了常妃。

&ep;&ep;常妃没奈何,方才闻得是要急召去斜阳殿,便有些不欲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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