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所有人还是叶骞。应朝禹过世之后他总觉得睹物思人,也无心经营,营业状况很惨淡。但温凛觉得这算是朋友的地方,比较掩人耳目,便选了这里。

&ep;&ep;很奇怪,她不知道风声还紧不紧,不知道他是光明正大地回来,还是靠着他信息错乱的证件蒙混过关。但她下意识地在助纣为虐。

&ep;&ep;桌上摆着一碗鱼汤,和律师给她的那份赠予书。

&ep;&ep;她问起这份合同,他便轻浮一笑,说:“生日礼物,喜欢吗?”

&ep;&ep;杨谦南让她放心收下。

&ep;&ep;他奶奶意识不清醒之后,财产就由他姑姑全权料理,把颐和园边上那四合院给了他。他说,横竖到他手上也捂不热。这院子是老太太的财产,干干净净,是一块法外之地。无论他今后会在哪里,它都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她手上。

&ep;&ep;杨谦南一挑眼,说:“正好你住得习惯。”

&ep;&ep;正值三月,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院墙内外,皆是好时节。

&ep;&ep;温凛如鲠在喉,无言地望着他:“你姑姑同意你这么胡搞?”

&ep;&ep;杨谦南是周身烟火气很淡的人,所以能有漠对众生的凉薄,也有拱手山河的气魄。他端起碗给她盛汤,说这部分你不需要挂心。

&ep;&ep;温凛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平平稳稳盛足一碗汤,热气腾腾端到她面前。

&ep;&ep;她克制着声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ep;&ep;“昨天。”杨谦南吹了吹热气,说,“陪你过个生日。”

&ep;&ep;*

&ep;&ep;那段饭是她付的钱。

&ep;&ep;北京的春天常有风沙。出商场之后,一道风刮起街道上的沙尘作乱,他们并肩走在这个混乱的阴天,拦下一辆出租车。温凛吩咐师傅随便开,之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ep;&ep;风仍在呼啸,他们挨坐在一起听沙沙声响,观赏铬黄滤镜下的京城。

&ep;&ep;不知过了多久,温凛望着灰秃秃的道路,说:“杨谦南,我要这种礼物干嘛呢,是敢住还是敢卖?我揣着它做什么,帮你看家吗?”

&ep;&ep;杨谦南也看着路面,脸上少有表情:“那你想要什么?你说说看。”

&ep;&ep;温凛面朝着车窗。

&ep;&ep;她想说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希望他平安地活在世上某个角落,自私冷漠,一生浪荡,一生自由。最好最好,不要再与她的人生交汇。

&ep;&ep;但当初精心谋算才赶上脚步的人,时过境迁,竟用八年和她打了个死结。

&ep;&ep;这辆车这么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温凛望着两畔缓缓倒退的街景,忽然妥协一般,轻声说道:“你陪我去普济寺拜个佛吧。”

&ep;&ep;她记得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个寺庙,也是在京城某条公路上。叶骞讳莫如深道,普济寺年年开春闭寺一天,是因为他妈妈要去敬香。

&ep;&ep;今年已经不会了。

&ep;&ep;满城烟沙里,杨谦南执起她的右手,扣着她的五指在唇上一印,轻声说好。那力度是安抚性的,从她手背通达心尖,会有一瞬间的抽搦。

&ep;&ep;温凛余光里瞧着彼此交握的手,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ep;&ep;她下车付车费,杨谦南就跟在她身后。他们好像能去任何地方。

&ep;&ep;温凛到了寺外才知道,她今年的生日正逢观音诞,每座佛刹里皆是人山人海,还没进门便能想其盛景。

&ep;&ep;北京城仿佛哪里都不缺人。可是他们俩一起挤进人堆里,还是头一遭。

&ep;&ep;温凛出生在姑苏城,自小被母亲领去过许多江南古刹,无不是宝塔飞檐、层林叠嶂。她对寺庙最深刻的印象,依然是那首著名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ep;&ep;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香客熙来攘往,莲花幡悬迎风而飞,大风扬起大雄宝殿前宝鼎里的红纸与香灰,像许多破碎的宏愿弥散在空中。

&ep;&ep;杨谦南和她都没有接法物处递来的香,如同两个过路客,两手插口袋,一进一进佛殿往前走。只从殿外望,佛堂里总是暗的,长明灯燃不尽曛晦,两侧烛檠照亮幔帐,有僧侣一身海青立在门沿,漠视香客下叩。

&ep;&ep;再往东边去,钟楼隐隐放着大悲咒,来往人群愈发密集。

&ep;&ep;行至门口再也走不前,杨谦南问她,要不要进去?

&ep;&ep;温凛点头说:“进去看看吧。”

&ep;&ep;地藏殿是巍峨的三层飞檐,殿宇大而空旷,蒲团摆得齐齐整整,上有僧众念经。温凛独自绕至谛听座下,瞻仰地藏菩萨的佛像金身。

&ep;&ep;来往人声隐没在浅浅佛乐中,温凛驻足良久,再回头时已然和杨谦南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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