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可刚出城的江晚宁还是看到他跌下去,白衣赤红。

&ep;&ep;帷帽尚戴在他头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ep;&ep;江愁予从陈典安排的两个人嘴里知道他为何整日戴着帷帽。

&ep;&ep;大抵是他百念灰冷,病颜憔悴。每日照镜,自弃自厌。

&ep;&ep;一别八月,她与他终于见了面,又什么也没看到。

&ep;&ep;-

&ep;&ep;该以何种方式评判一个人呢。即便他如今已身膏荒草,湮没成滚滚历史长河中一粒微不足惜的沙砾。然而空城之中盘旋着的众将士的恸哭是答案,远在京畿松了一口气的公卿百官是答案,圣上听闻消息后一病不起罢朝三日亦是答案。有的人注定名垂罔极,永不刊灭,有的人即便死后也受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他是前者,也是后者。

&ep;&ep;安白从拐角里走出来,见到她魂魄出窍地待着,哑声询问她是否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ep;&ep;江晚宁拒了,安白便一句再也没问过。

&ep;&ep;他站在江晚宁身边,遥遥望着日出,说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ep;&ep;他向她隐瞒外祖父母的事情是真的,软禁了外祖父母的事情是真的,以蛆虫折辱外祖父母也是真的的。只不过他向她隐瞒其实是外祖父母所托,他们当时生命垂危,怕可怜的外孙女再次遭受痛失双亲之苦;只不过之所以软禁他们,是这对夫妻日夜受伤口溃烂之苦,数次有过了结性命的冲动;他们身上遍布蛆虫,是溃烂流脓的伤口久久不愈,而江愁予在年少时在此道上颇有研究,剑走偏锋用这世人所不容的法子啃食夫妇二人身上的毒疮腐肉,最终将将病治愈。

&ep;&ep;“郎君他脾性不好,为此不少遭受旁人诟病,他这些年一意孤行可从未想过改变。遇见夫人后大抵有了改过之心,甚至有一夜召来奴才道歉,道是有诸多对不起我的地方,也在奴才面前自省说是自己将夫人您逼得太紧……不过夫人您没几日就跟着杜从南走了,他这才又发了疯……”安白抹了下眼角的泪,“端王想造反却缺兵粮车马,您外祖父母恰好又是大晋有名的富商,杜从南绑了他们又在他们身上用了药,郎君想着治好他们,便能到您面前卖个脸,从前以往一笔勾销……可如今……”

&ep;&ep;江晚宁僵硬地坐着,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替他掉。

&ep;&ep;安白便不说了:“郎君遗言,是将他京畿苏州的财产全部给您。”

&ep;&ep;江晚宁没要,安白后来还是将这些拜托给了施氏夫妻。

&ep;&ep;六月时节,江晚宁终于见到了痊愈的外祖父母。

&ep;&ep;她随外祖父母南下往苏州老宅,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ep;&ep;他与她的故事,也被她彻底抛在这座繁华的皇城。

&ep;&ep;第67章

&ep;&ep;又下雨了。

&ep;&ep;苏州的这三年一年四季都在下雨。

&ep;&ep;急飞细雨里夏莺千啭,隔着潋潋来波传入亭台阁楼。自上而下俯瞰,可见施家私宅的假山清池上已生满浮萍,这一处那一处得时不时漾开水纹,那是憋久了的池鱼争先冒出水面吐气。碧池上绿莲朵朵,莲瓣啜珠,犹如美人妆上凝汗。

&ep;&ep;潮湿、闷热、粘糊,这应当是苏州秋夏交接时节最合宜的诠释。

&ep;&ep;正面对着清池的的一处院落新奇大雅,又不乏纤巧烂漫,正是施老爷子平时处理账簿账务的书房。此时陆续从书房里走出数个身着白袍的读书人,单看衣着服饰并非像是出自富绅大家,然而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年轻郎君的风流文雅。

&ep;&ep;施老爷子亲自将人一一送出,转而朝水榭眺目。

&ep;&ep;“姝予!”

&ep;&ep;姝予,姝予,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ep;&ep;昔日周章清初为人父,因为心中惊喜便早早替尚未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又被算命先生卜算出个女孩儿,恰赶上爱妻那段日子格外喜读诗经,引以为奇,干脆取用《诗经·干旄》中的“彼姝者子,何以予之”一句。如今江晚宁已经离开京畿,理该弃了从前身份,重新叫回了周章清取的名。

&ep;&ep;施老爷子腿上有疾,平日走动都颤巍巍地杵着拐杖,耐不住站的。

&ep;&ep;无需他出第二声,就见疼爱的外孙女翩跹至眼前。

&ep;&ep;她细袖轻裙地跑来,白纤纤柔荑中握着柄小团扇,于颈边摇风。粲然美目渐渐撞上施老子半愠不恼的视线,仿佛有些心虚般往地上一瞥。

&ep;&ep;“外祖父。”

&ep;&ep;施老子哼一声,佯怒:“我让冬温唤你来一趟,你怎不来?”

&ep;&ep;“湖中绿莲开得早,我和冬温捞莲剥子去了,让下人给外祖父做碗莲子羹。”江晚宁伸出红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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