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她转过头,却撞入了他的眼眸里。他正紧盯着她,目光谨慎而探究。

&ep;&ep;他一点点掰开她的五指,将自己的手指扣了进去。另一手将那醒酒汤在桌上放下了,俄而寥寥地一笑,“我尚未醉,您呢?”

&ep;&ep;她摇摇头。慢慢地,她逼自己平静下来,可这新房里许是太热了,手指尖上像是点着了火,映得她双颊上的温度迟迟不退。她将眼神掠向别处,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柳先生,你娶了我,会后悔么?”

&ep;&ep;清亮的烛火撩动着软红的纱帘,明暗扑朔在她的侧脸。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微挺的鼻梁,柔润的唇,只是下颌微微扬起的弧度仍显得过于倔强。他安静地看着,他想,那些为了她亡国灭身的公子王孙显然也不是瞎子,他们都知道她美,他们都知道她独一无二。

&ep;&ep;而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女人,是他的了。

&ep;&ep;他已然排在了第六个,他甚至也没有把握自己会是最后一个。

&ep;&ep;他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拉过来一些,声音就响在她的耳畔,低低拂出些痒来:“现在后悔,来得及么?”

&ep;&ep;她笑起来,眼睛里清光闪烁,话音有些仓促:“怎么来不及?我们虽行了礼,但毕竟还未圆房——”

&ep;&ep;“那便现在圆房吧。”他说。

&ep;&ep;她呆住。刹那雪白的脸上,刹那又通红。他几乎有些迷恋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她过去从来不曾这样失控过。

&ep;&ep;也许即算是徐国公主,在这满目大红的喜庆新房里,也该要有些新妇的娇羞的吧。

&ep;&ep;也不知她从前那些男人,有没有见过她这样?

&ep;&ep;徐敛眉抿了抿唇,便想甩开他的手,身子也想站起来。他连忙稳住了她,动作间将她的头拥入了自己怀中,按住了,自己还未开口,却听见她闷闷的声音轻轻震在自己的心口上:“娶我的人,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ep;&ep;明明是句可怖的声明,却被她说得有些悲伤。他感觉自己被她蹭过的胸膛有些发痒,声音也哑了下去:“那是他们太贪心,想要的太多了。”

&ep;&ep;“那你呢,”她贴着他的心跳,喃喃,“你想要什么呢,柳先生?”

&ep;&ep;他顿住。他想要什么?想要功成名就,想要报仇雪恨,想要……她?他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最后说出的答案好像也没有经过很多思考:“我想要我的家人回来,殿下。”

&ep;&ep;她静了片刻,道:“先生比他们都要贪心啊。”

&ep;&ep;他苦笑。

&ep;&ep;女人慢慢地伸出手来,试探地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便放松下来。鼻端传入她发间的幽香,像是一种梅花,又好像只是山野里新雨后天地间的一股清气。他的手轻轻抚上去,那触感柔顺如水,几乎令他流连忘返。

&ep;&ep;“我还应向先生道歉。”她的话令他的动作停住,“我不该讽刺你没有祖国。先生说得对,我一直以来,都被人宠爱着,我不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子。”

&ep;&ep;他一言不发地听着。

&ep;&ep;“因为有家人,是以即使刀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害怕。”她低低叹了口气,“曾经在申国就是如此。他们恨我挑拨他们的君王和世子,要将我枭首示众。可我知道,我父君和大哥一定会为我报仇,我就不怕去死。”

&ep;&ep;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眨也不眨地凝注着他,“所以柳先生,你的家人,在为你而死的那一刻,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如今你娶了我,你便可以为他们报仇了。”她如发誓一般坚决地道,“因为从今日起,我也是你的家人。”

&ep;&ep;家人——家人?!

&ep;&ep;这却是个太容易让人肝肠寸断的词啊。

&ep;&ep;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那里竟纯净得没有一丝欺骗的痕迹。

&ep;&ep;过了很久,他终于是生硬地将话题换了个方向:“听闻申公和申世子都为公主辗转反侧,市井里还将这段父子争美的故事编了戏本。”

&ep;&ep;她眉头古怪地一皱,嘴角微撇,像是想笑又没有笑,最后嘟囔着道:“小民无赖。”

&ep;&ep;他眉梢微微一挑,“莫非不是这样?”

&ep;&ep;“是……是离间计。”她承认,“但申世子早有夺位的打算,说他父亲欺负我,也不过是个借口。”她仰起头,轻轻地一笑,“我送给他一个弑父的借口,不好么?”

&ep;&ep;一瞬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她光明正大地笑,眉眼里带着高傲,这样的女人谁都想要,可谁又敢要?

&ep;&ep;你爱上了我,你弑父弑君,这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呢?

&ep;&ep;他真是从没见过比这更无情的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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