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正月初一,邙山。

&ep;&ep;唐聿踏着薄雪上山,每呼出一口气就哈出一片白雾。

&ep;&ep;镇国将军府空了,大年初一唐聿也不知道该给谁敬茶。

&ep;&ep;唐聿的祖父、父亲、长兄都战死沙场,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起,用血肉滋润了荒原沃野。

&ep;&ep;家里给立了衣冠冢,唐聿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们的人、他们的魂都留在了战场,让他对着几件几乎没用过的物什伤怀,真的没什么意思。

&ep;&ep;唐聿甚至觉得,能够死在自己一生守护的地方,比他现在这般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京城鬼混更有意义。

&ep;&ep;每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他都会上邙山陵园里坐坐。

&ep;&ep;为什么不去唐家祖坟呢?

&ep;&ep;唐聿说祖坟不过衣冠冢,日日都享受着后人的香火,还不如挑这一天,来看看这些长埋地下的无名氏,让他们在底下也过个好年。

&ep;&ep;当然,唐聿没说出口的是,他无颜站在先祖坟前。

&ep;&ep;长风呼号。

&ep;&ep;邙山古槐环绕,树影婆娑。

&ep;&ep;唐聿听见呼呼风声中,隐隐有人声传来。

&ep;&ep;听不大清,只觉如泣如诉。

&ep;&ep;唐聿向来不愿管别人的家务事,但不知怎地,脚好像不听他使唤,自己就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ep;&ep;偌大的荒山,竟然有第二个活物。

&ep;&ep;这感觉不错。

&ep;&ep;不甚孤独。

&ep;&ep;葬在邙山的,多是无家可归人。

&ep;&ep;唐聿见到许多坟冢不过草草堆起个土包,有的立着个简单的木碑,不消几年就会化为虚无,有的干脆身后连一字也无。

&ep;&ep;兜兜转转,就在唐聿怀疑自己只是错把风声听成人声时,视线里出现了片暗红色的衣角。

&ep;&ep;萧远在独酌。

&ep;&ep;他那个臂力惊人的侍卫抱着剑站在五步开外,紧绷着身体盯着来人。

&ep;&ep;萧远自然也看到了唐聿,他懒洋洋地靠在石阶上,没有言语,仿佛已经醉了。

&ep;&ep;萧远身旁,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坟冢,制式考究,用了大户人家常用的石料,立着一方石碑。

&ep;&ep;走近些,唐聿看到碑上刻着“阵亡将士墓”。

&ep;&ep;印象里,去年这里还没有这座坟。

&ep;&ep;“你给西北军立的?”唐聿问。

&ep;&ep;“不止。”萧远略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p;&ep;阵亡将士。

&ep;&ep;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ep;&ep;“难得你还记挂着他们。”唐聿见萧远没有阻止,就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

&ep;&ep;萧远修葺得很规整,花岗岩的基座正好可以倚靠,就是有些太冷了。

&ep;&ep;除了萧远攥着的酒杯,唐聿见面前还有一杯酒,虽然知道不是给他的,但他还是混不吝地端起来饮了。

&ep;&ep;在萧远面前,唐聿总是很没有顾及,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太过狼狈,以后也就不必故作客套。

&ep;&ep;“咳咳……”

&ep;&ep;一杯冷酒下肚,激着了肺腑,唐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ep;&ep;“这大冷的天,你喝冷酒?”唐聿不可思议,扬声冲着逐风质问道:“你就这样侍奉你家相爷?”

&ep;&ep;萧远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石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ep;&ep;“唐聿,这杯酒不是给你喝的。”萧远仿佛更冷洌了些。

&ep;&ep;“我知道,这是敬死人的酒,我不介意。”唐聿把玩着酒杯,“我家三代就我一个活人了,死人活人的物件,倒也不必分得那么清。”

&ep;&ep;在萧远的注视下,唐聿渐渐绷不住笑脸,尴尬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ep;&ep;他恭恭敬敬地斟满了一杯酒,洒在地上。

&ep;&ep;“各位……兄弟们莫见怪,家父家兄走得早,小弟言行无状,无意冲撞列位。”

&ep;&ep;“他们抛家舍业,到头来别说青史留名,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萧远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

&ep;&ep;眼看着萧远落寞地坐在雪地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透过唐聿望向他不曾参与过的曾经,唐聿心里一阵烦躁。

&ep;&ep;萧远拎起酒壶,晃了晃,发现好像快没酒了,索性扔下杯子,仰头直接对着壶嘴畅饮。

&ep;&ep;晶莹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落在萧远瓷白色的喉结上。

&ep;&ep;喉结上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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