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轻蔑而勉强满意的眼睛里,钟意自然悟得出来,那里面明晃晃的“轮不到你拒绝”六个大字。

&ep;&ep;于是,在承恩侯夫人林氏意思意思地拉了拉钟意的衣袖,拿着帕子掩了掩眼角,亲亲热热地喊出那句“外甥女”时,钟意当即识相乖巧地跪于她脚下,甜甜地唤道:“阿意见过舅母。”

&ep;&ep;承恩侯夫人林氏满意地收起了帕子,带着钟意乘马车北归洛阳,如此,一住便是两年。

&ep;&ep;而在这两年里,钟意也学会了对自己母亲的存在守口如瓶,避而不谈。

&ep;&ep;毕竟,在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想开口问问承恩侯夫人林氏为何只有自己住在府里、母亲却被别居安置在他地前,钟意就是那么“巧而又巧”地撞破了林氏院子里的婢女聚在一起说小话。

&ep;&ep;——“看如今的表姑娘长得如此标致,真不知道当年侯府里的那位小姐该是何等的美人呢?当年怎么就没一道入了宫去?”钟意听得出,这是林氏身边那个名唤“小葛”的丫鬟,这丫鬟声音里自带着三分喜气,很好辨认。

&ep;&ep;——“小姐?”伴着几声噗嗤噗嗤的讥笑,林氏院子里的大丫鬟红玉开了口,捂住半边嘴巴嘲讽道,“你当那宫里是咱们老公爷的屋子,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领啊?那算是哪门子的正经小姐,没看在咱们夫人跟前连个座儿都不给她摆的么?不过是咱们老公爷当年在外面风流快活时留下的一个外室女罢了,连族谱都没上呢。”

&ep;&ep;——“咦!我看表姑娘那般安分守己,真看不出竟是……”这是惊讶的小葛。

&ep;&ep;——“看不出什么?我看你这妮子也就瞧得出人家多漂亮多漂亮了,”红玉伸手捏了小葛的脸蛋一把,呵呵笑道,“不妨摊开告诉你,你当那是什么金贵人,真金贵的,会沦落到外面等着咱们夫人领回来?”

&ep;&ep;“实话说了,咱们老公爷那贪花好色的性子,你也不是没见过,说来你年纪小,进府时咱们贵妃娘娘已经薨逝了,老公爷收敛多了,要往前早两年,豁,才是什么脏的烂的都往床上领呢。如今这位表姑娘的母亲,就是当时老公爷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生的。”

&ep;&ep;“那外室实在太上不得台面,府里就一直当没这么个人,后来老公爷去了,又去的,不那么光彩,葬仪都办得匆匆草草,然后紧跟着又是府里降等承爵的大事,整座府里没一个想着去处理老公爷的烟花账的,那边估计是等来等去等不着银子,眼看着在洛阳过不下去,便匆匆倒卖了首饰回老家了,倒是让夫人一顿好找……”

&ep;&ep;钟意便知道,就连母亲都撒了谎,她也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公府千金。

&ep;&ep;第3章谈一谈

&ep;&ep;不过,母亲也未必是有意哄骗她,毕竟就连母亲身体还好时,都是不愿好声好气地与钟意说几句话的,左右不过是呵斥打骂,嫌弃诘责罢了。

&ep;&ep;钟意想了想,母亲若不是有意骗自己,那些话,便是母亲自己都深信着的吧……也不知外祖母在世时,究竟与母亲说了些什么,才能让她如此笃定。

&ep;&ep;再这般想下去,也许在那个所谓“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眼里,他才是被欺瞒欺骗的吧。

&ep;&ep;钟意一时竟也想不出,母亲与父亲之间,究竟是哪一个更可悲了。

&ep;&ep;两年的时间,也足够钟意慢慢摸索清楚,自己为何会处在上辈子从未有过的境地里。

&ep;&ep;其实说来也简单,先帝驾崩,新君登基,而那新君,正是世人口中“悒郁而终”的元后所出。

&ep;&ep;——先帝长年冷待元后,爱重贵妃,骆贵妃早年莫名流产,先帝为此差点废储,后来是元后悒郁而终,先帝这才罢手。

&ep;&ep;可元后花信年华而逝,长宁侯府又岂能善罢甘休?半年后骆贵妃于花宴上突发恶疾,月余便不治身亡,其中暗里风波,外人难以窥清,但先帝悲痛之下,却是直接封了骆贵妃之姊大骆氏为中宫继后,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ep;&ep;大骆氏何许人?不过是一位出嫁前未婚夫失足落水,顶着个克夫名头一直嫁不出去的可怜人。

&ep;&ep;好在人家运气也不算坏到家,起码还有一个心地善良、看重情分的贵妃妹妹出面谏言,被先帝破格迎入后宫,只是空有名分却多年无宠。

&ep;&ep;先帝封大骆氏为后,屡屡施恩骆家,加封承恩侯府,扶持其与东宫相斗相持的意图昭然若揭,且随着元后、贵妃的先后殒命,傅、骆两家早已有不死不休之势,谁都以为双方必有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恶斗,孰料天下局势,朝夕万变——谁能想到,先帝竟是壮年崩殂,未到不惑之年便突然去了呢?

&ep;&ep;如此胜负便瞬间落定了:先帝在位不足十年而崩,膝下三位皇子里,除刚刚加冠的东宫太子外,剩下两个,一个不足六岁,另一个更是个还在吃奶的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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