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他呼吸匀称绵长,显然是喘疾有所好转。这么从容惬意的模样,也是许久不曾见了。

&ep;&ep;赵椟凝神注视间,突然听得“砰”的一声响。

&ep;&ep;是棋子落枰的声音。

&ep;&ep;只这么一声,就打断了他的绮念,令他心生警觉起来。

&ep;&ep;茜纱屏风的另一侧,还有个人影!方才被罗帐所掩,如今隐约露出个侧面来,狭眉薄唇,体貌消瘦,这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不是赵株又是谁?

&ep;&ep;但观屏风后人影晃动,便知赵株正捧着个棋钵,两指捏棋,在同解雪时对弈!

&ep;&ep;他一个傻子,哪来的本事下棋?

&ep;&ep;第75章

&ep;&ep;赵椟心下惊疑,也不出声,只是拔了龙鳞刀,在茜纱上轻轻一挑,剜出个核桃大小的窟窿来。

&ep;&ep;只见一只瘦得见骨的手掌,正握着几枚黑白子,朝棋盘上乱掷去。棋子顿时如跳珠一般,四下里笃笃作响,横飞乱窜。

&ep;&ep;那棋钵里竟然还窝了只碧眼青羽的雀儿,张着嫩黄色的小喙,探头探脑,啾啾直叫。

&ep;&ep;好端端一只白玉棋钵,竟被他充作了鸟巢。

&ep;&ep;“鸟儿,鸟儿,吃核桃。”赵株轻轻道,两指拈着白子,在棋盘边上欢欢喜喜地一磕,“喏,核桃仁,松子仁,炒瓜子仁。”

&ep;&ep;当真是个呆子!

&ep;&ep;赵椟心中一定,正要直起身来,却见斜刺里伸来一只雪白瘦削的手,扪在了棋钵上,引得那雀儿如一团绿绒花般,挨着他掌心弓身厮磨起来。

&ep;&ep;“株儿,去取些琥珀瓜子来。”解雪时道,“把棋子放下,擦干净手。”

&ep;&ep;他对这痴儿,倒是空前耐心,哪怕被从小憩中闹醒过来,也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可恨那赵株,当真仗着自己那么点孩童心性,合身往解雪时塌边上一伏,痴痴地去蹭对方的脸。

&ep;&ep;“先生,先生……”

&ep;&ep;又来了!昔年授课之时,赵株也总借着解惑的名头,挨挨蹭蹭,手把手圈在一处写字,不知占了多少便宜。

&ep;&ep;赵椟冷笑一声,当即振袖而起,推开屏风,拿刀鞘一把格开赵株的面孔,犹不解气,还调转刀柄连抽出了一串脆响。

&ep;&ep;——咻,咻,咻!

&ep;&ep;赵株那肤色是同他如出一辙的雪白,重击之下,当下里连颧骨带两颊都泛起了两片滑稽的红晕,浑如戏台上的三花脸,眼里更是水汽儿乱滚,想必是痛楚难当。

&ep;&ep;赵椟本想着给他个教训,手底下还留了力气,谁知这厮一惊之下,竟然张开双臂,亮出瘦骨伶仃一束脊背,牢牢护定在解雪时榻前。

&ep;&ep;可想而知,解雪时抬眼对上的,正是这么一张青红斑驳的脸,看起来好不狼狈。

&ep;&ep;“不要……不要打先生!”

&ep;&ep;赵椟被这呆子空口白牙呲了满脸污水,竟是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不由勃然大怒,抬脚就要把他踹翻在地。

&ep;&ep;“朕教你胡言乱语,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朕打的是谁?”

&ep;&ep;“赵椟,你做什么!”解雪时喝道,“你当真要杀了他不成?”

&ep;&ep;赵椟双目赤红,紧紧咬着两排后槽牙,一股积蓄已久的怒气直冲天灵盖,几乎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

&ep;&ep;只是一对上解雪时那双黑阗阗的眼睛,和那里头再熟悉不过的斥责之意,他心里那些几欲喷薄而出的毒瘴,便瞬间化作了沉甸甸一颗苦胆,直往肚里沉。

&ep;&ep;不行,绝不能教这呆子渔翁得利!

&ep;&ep;他喘了一口气,道:“朕知道了,打狗也当看主人,朕于太傅,亲近尚且来不及,确实要留三分情面,不该责打这呆子。”

&ep;&ep;解雪时叹道:“赵椟,你这般戕害同胞兄弟,当真半点愧怍也无?”

&ep;&ep;“愧?我愧疚什么?自惭没被那一杯毒酒灌成傻子?”赵椟冷笑道,一手握住解雪时手腕,“还是怪我抢了他的好太傅?”

&ep;&ep;他本就有一肚子的牢骚,手上不免失了分寸,谁知道就是这么简单的肌肤相亲,便激得解雪时面色大变,像被人强握在掌心的雀儿一般,剧烈发起抖来。

&ep;&ep;——这里头却绝无羞赧意味,纯然只是身体的本能罢了。

&ep;&ep;赵椟如被当头一棒,浑身发冷,竟是呆立在了当场,谁知被一股巨力从斜刺里一推,瞬间踉跄几步倒跌过去,撞得整扇屏风哐当作响。

&ep;&ep;他那素来怯懦的弟弟,此刻却如发怒的小牛犊一般,恶狠狠地一头撞开了他。那双眼睛圆睁着,若是视线里能有芒刺,他恐怕已在照面间被撕掉了一层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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