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他这样说着,心中不由己地一怔。

&ep;&ep;他这一生优游自适,从心所欲,更因记忆难驻,少有世俗杂念,不敢也不去留恋何人何物。当初在兵家剑林,他知那把含光剑候主已久,但他这样永远在遗忘的人,如何与之建立感情联系,如何承载住一把名剑的期望,便索性不去招惹。

&ep;&ep;但今日在花神庙前,当那儒家弟子追问师妹,谢知棠自问他私心乍起,难抑难消,甚至不愿师妹睁眼看看那人。

&ep;&ep;花神庙前,师妹双眸如沉静肃杀不见底的深渊,可他偏偏看到了倒映其中的天光与星云。

&ep;&ep;……这好像远远超过了他对这世间该有的感情。

&ep;&ep;燕瑶出声打断谢知棠的思绪,她坐下来做出倾听的模样:“孟小爷,现在可以说说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吧?”

&ep;&ep;裴淮序精准道:“以你的脚力当日就能往返,但你却花了六十八个时辰。”

&ep;&ep;“唉,此事说来话长。”孟昱挠挠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撞鬼了。”

&ep;&ep;那天清晨。

&ep;&ep;孟昱拿出数理家罗盘,应用聚类算法计算最短距离,不多时就赶回圣贤院。一路上在市集里还飞快地买了些时令鲜果,顺道带回去给宴时和苏妙月尝尝。

&ep;&ep;进了圣贤院,他刚要收起罗盘,指针却倏然登地一声指向东南,紧接着晃动不已。孟昱好奇地顺着望去,只见一阵缥缈白雾。白雾之中,一座阁楼若隐若现。白砖黑瓦,如山水画一般。

&ep;&ep;“奇怪,”他朝前走去,“这地从前有阁楼吗?”

&ep;&ep;刚走数十步,孟昱汗湿衣衫,阁楼仿若瞬移,不知何时他已然进去其中。阁中静悄悄地林立着成千上万的书架,每一个架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籍,大多已经发黄残破,看起来年代久远,但被擦拭着干干净净。

&ep;&ep;孟昱不知道自己到底进了个什么鬼地方。这里没有时间流逝,飞玉笺没有通信连接,一切术法和法器全部失灵,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只有一望无际的典籍古书。

&ep;&ep;他当然没心情看书。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胆子大些,又着急为谢知棠拿留影珠,便绕着书架一圈圈转,开始大喊道:“喂,有没有人呐,我被困在这里啦——喂,放我出去——喂,我朋友他脑子坏了,我得赶紧给他送东西——”

&ep;&ep;……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ep;&ep;“后来我叫得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等我睡醒了,那书阁就没了,我就出来了。”孟昱期望地看向众人,脸上写满了“对吧对吧,是不是很诡异。”

&ep;&ep;一向最热衷传奇八卦的燕瑶眼睛放光。裴淮序道:“听闻圣贤院里确实有些秘境,机缘巧合才能进入。糖糖,你怎么看?”

&ep;&ep;谢知棠思忖片刻,笑眯眯地问孟昱:“你说谁脑子坏了?”

&ep;&ep;“啊,那个那个真是耽误事啊……对了,润禾镇的陨石到底怎么回事?”孟昱快速转移话题,“有没有人跟小爷说说?”

&ep;&ep;燕瑶抿唇笑了笑。随及正色将这两日的经过细细告知。她银白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谢知棠若有所思的脸,一谈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如孟昱一般,全然无知。

&ep;&ep;身为数理家,孟昱很擅长归纳总结,一针见血:“你怀疑有人拿《黄粱梦》的情报引诱残墨断笔前辈为他卖命?”

&ep;&ep;“不是‘有人’,是当今晟国的太子殿下,秦曜。”裴淮序冷静分析,“有百家术士效力,有让残墨断笔相信的情报搜集手段。当今世上,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ep;&ep;“我在残墨身上下了追踪符,可惜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谢知棠摇摇头。

&ep;&ep;他和师妹将残墨的尸体掩埋。青泷仰起头,问:“师兄,这是墨还是血?”

&ep;&ep;谢知棠回答她:“或许对于小说家,字字墨就是滴滴血。”

&ep;&ep;“对自己人都下手,太不是个东西了吧。”孟昱忿忿然,突然想到:“等等,你刚说秦曜就是当初在兵家剑试的那个法家弟子,秦翟。”

&ep;&ep;“那润禾镇陨石一事本就是他设下的陷阱?就为了引糖糖入局,好报复当初震雷一击。”

&ep;&ep;燕瑶冷哼一声:“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睚眦必报。”

&ep;&ep;谢知棠遥遥地望向窗外。

&ep;&ep;天色将暗,晚风吹拂他的眼角。

&ep;&ep;这世间常有流传不朽的救世故事。故事中,天下安危总是系于某一人之身。一人修无情道,一人定道心,便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ep;&ep;谢知棠从不相信。世间代有英杰出,一圣或可灭一魔,一将或可守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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