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故而这是姐弟二人在乾德殿前的最后一次会面。

&ep;&ep;元妤仪坐上宫人特意备的轿辇,四周严实的纱帘垂下,遮住她的身形。

&ep;&ep;一路上,她听见四周百姓们欢呼的声音,大晟朝局安稳,如今虽然是幼帝登基,却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ep;&ep;百姓们手中可支配的钱财多了,人也就有了活气儿,何况是公主出嫁这样的大喜事,百姓们站在道路两侧,欢快却不吵闹。

&ep;&ep;他们高声喊道:

&ep;&ep;“殿下新婚大吉!”

&ep;&ep;“殿下千岁,殿下万安!”

&ep;&ep;“祝殿下与驸马和和美美,百岁不相离!”

&ep;&ep;百姓说着笑着,自有跟随的内侍宫女分发琐碎银钱并一些瓜果等吉利物件。

&ep;&ep;元妤仪耳畔被这些祝福语充斥,心里蓦然想起三年前的事。

&ep;&ep;父皇崩逝,朝中以江丞相为首自成一派,无人与之抗衡;皇弟虽是储君,却碍于年纪尚幼,尚在国丧期间,难免受其掣肘。

&ep;&ep;那时,姐弟二人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ep;&ep;元妤仪的梦境中充斥着迸发的鲜血,倒成一地的尸体,她屡屡梦见野心勃勃的臣子逼宫,常常半夜被吓醒。

&ep;&ep;大晟只有一个太子,未来也只会有一个皇帝,可接二连三的噩梦让元妤仪看清现实。

&ep;&ep;她若不心狠,届时便是旁人刀下亡魂。

&ep;&ep;于是就在先皇崩逝七日后,靖阳公主越级换上了长公主的服制,她提着三尺青锋,将新君送上章和殿的龙椅,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

&ep;&ep;朝上以江丞相为首的臣子皆连夜撰写斥责靖阳公主的奏疏;次日,上京便传出了靖阳公主目无礼法,意图谋权的野心流言。

&ep;&ep;哪怕元妤仪并未被封为长公主,哪怕她已经放下公主尊荣,前往承恩寺守孝祈福,那些恶毒的话却依旧响在耳边。

&ep;&ep;如今看来,却翻了个天。

&ep;&ep;……

&ep;&ep;纱帘吹起一角,女郎抬眸去看,轿辇外的百姓面上都挂着无比真切的笑容,笑嘻嘻地接过宫女内侍洒出来的瓜果银钱。

&ep;&ep;路边幼童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抬头往这边张望,元妤仪微怔,脑海中闪过许多琐碎的场景,心口处彷佛被击中。

&ep;&ep;其实皇朝姓甚名谁,又与他们有何相干呢?

&ep;&ep;自古王朝更替,兴的是百姓,亡的亦是百姓;他们所求,从始至终无非一个安心。

&ep;&ep;当今陛下是贤明的君主,于是他们感恩戴德,连带着对陛下的胞姐同样怀有感激之情,三年前的流言看起来只影响到了大晟的权贵者。

&ep;&ep;这些百姓早已将其抛掷脑后,他们只知道,这华丽的轿辇上坐着的是个女子,如今女郎新婚,他们理应送上一句祝福。

&ep;&ep;轿辇拐了个弯,行至青邬街口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新修建好的公主府,按例将由在府门口守候的驸马亲自来揭帘,带公主下轿。

&ep;&ep;宫里带来的喜嬷嬷早已先行一步,高声宣布,“凤驾至,烦请驸马迎亲!”

&ep;&ep;普天之下,当得起一句凤驾的,也只有当朝的靖阳公主,正是今日的新嫁娘。

&ep;&ep;站在门口的郎君依旧是那样沉静如水的一张脸,漆黑的眼中映出不远处的轿辇,以及纱帘之后若隐若现的窈窕人影。

&ep;&ep;负责婚仪的内使提气致辞,一众宫人井然有序地将聘礼并嫁妆抬入公主府。

&ep;&ep;站在府前的准驸马同时开口,叩谢浩荡皇恩,“国恩赐贶于洵,以戊寅日亲迎,敢告。”

&ep;&ep;聘雁最后一步进门,第一礼毕。

&ep;&ep;谢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轿辇走去,而后顿步,先是恭敬一礼,礼节极其周到,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赞一句端方郎君。

&ep;&ep;在留着些凛冽冷意的初春,元妤仪握着团扇的手心却出了一层细汗,紧张的情绪后知后觉地蔓延到全身,她看向掀开轿帘的那双手。

&ep;&ep;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绷紧的手背上还能看见浅青色的血管。

&ep;&ep;似是没等到回应,外面的郎君有些疑惑,他清冽悦耳的声音响起,试探着唤了句,“殿下?”

&ep;&ep;元妤仪猛然回过神,意识到现在等在轿外的正是她的驸马。

&ep;&ep;是往后余生,她亲自选择的夫君。

&ep;&ep;谢洵正要失礼地望向轿辇内的时候,他伸向轿内的手掌中却蓦然贴上另一双手。

&ep;&ep;那是谢衡璋在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未曾有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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