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翌日他太早醒来,如何也睡不着,便早早地到了俞府。

&ep;&ep;俞仲尧在后方的练功场,指点几名护卫拳脚骑射功夫,命人请孟滟堂到就近的花厅等一等。

&ep;&ep;孟滟堂一面走,一面留心打量着俞府的景致。云霞翠轩,烟波画船,花间竹下,暗香清远。

&ep;&ep;这是俞仲尧与洛扬的家,氛围清雅,是个适合一生安居的所在。

&ep;&ep;孟滟堂没进花厅,转到近处的竹林外围,坐在竹制的几案前。享受着秋日早间的凉风送爽。

&ep;&ep;片刻后,俞仲尧寻了过来,穿着一袭玄色练功服,神清气爽,落座后道:“怕你等得心急,便没去更衣。”

&ep;&ep;孟滟堂失笑,“你跟我何时讲过礼数?我要是连这个都计较,早被你气死多少回了。”

&ep;&ep;俞仲尧也笑,命人上茶。

&ep;&ep;孟滟堂道:“难得你还会练功舒展筋骨,我却是不行,情愿多睡会儿。”

&ep;&ep;“必须如此,不然我早就病痛缠身下地见阎王去了。”俞仲尧从小厮手里接过茶壶,亲手给孟滟堂斟了一杯茶。

&ep;&ep;孟滟堂指尖轻叩茶几算是谢过,凝了俞仲尧一眼。这厮为人挺矛盾的,大事上跋扈至极,细微小事上,又总是愿意照顾别人一二——这是在风溪见面接触多了,他才发现的。例如亲自倒茶、用饭时给人斟酒之类的小习惯。

&ep;&ep;是不是哄孩子的年头多了,形成习惯了?——小皇帝和俞南烟,幼年时都需要他这样的照顾吧?

&ep;&ep;“找我是为何事?”俞仲尧问了这一句,摆手遣了近前服侍的。

&ep;&ep;孟滟堂啜了口茶,是碧螺春,甘爽怡人,他眉宇舒展开来,放下茶盏才道:“有些疑惑在心头萦绕多年,今日忍不住了,要亲口问问你。”

&ep;&ep;“说来听听。”

&ep;&ep;孟滟堂看住俞仲尧,“当初皇上登基时还年幼,我则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你若是助我夺下皇位,我应该与皇上一样的倚重你——我是什么性情,如何对待心腹,你大抵也清楚。但你偏不肯那么做,为何?”

&ep;&ep;俞仲尧微微一笑。

&ep;&ep;孟滟堂继续道:“只是因为你与他相识在我之前?只是因为太后与令堂熟稔?还是你从那时就看准了,皇上会一辈子像个孩子似的依赖你?”

&ep;&ep;“这些只是原由之一。”俞仲尧道,“俞府经历过怎样的灾难,你也清楚。如今也该清楚,南烟小时候住在宫里长达几年之久。我年幼年少时顽劣,这你大抵也了解。十几年岁月,长辈、手足予以我包容纵容关爱,我来不及回报,他们便已撒手人寰。”

&ep;&ep;孟滟堂颔首,“那心境我无法切实体会,但是可以想见。”

&ep;&ep;“之后,年幼的皇上、南烟,都需要人照顾。两个人性情与我迥异,全不似我儿时,处境却与我家破人亡时相差无几——能够照顾、纵容他们的人,在这尘世少之又少。孤立无援。他们不是我,也是我。这样说,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俞仲尧温缓一笑,“我想给失去的亲人的回报,此生已无机会,有意无意的,扶持皇上可能是我弥补那份缺憾的方式。”

&ep;&ep;“明白了。”孟滟堂勾了唇,“你大抵也是看不惯我这样为人兄长的人吧?不知帮衬手足,反倒一直想从幼弟手中强取豪夺关乎他性命的皇权。你们俞家的人手足相亲,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ep;&ep;俞仲尧颔首,“没错。这也是原由之一。”

&ep;&ep;“但是不管怎样,你承不承认,这许多年是意气用事舍近求远了?”孟滟堂笑意更深,“那个爱哭鬼,几乎能把你累死,可我不同。我要不是遇上了你这煞星,不会一度变得猜忌疑心颇重。”

&ep;&ep;俞仲尧轻轻一笑,不予置评。

&ep;&ep;“争了斗了太久,其实你尽可以将我赶尽杀绝,但是你好像从没那心思。”孟滟堂眼中有了点儿笑意,“打心底,还是认可我的为人吧?要是我品行卑劣至令人发指的地步,我才不信你还能顾着皇上的名声留着我。同样的,我看你亦如此,嚣张跋扈的确可恨,但你还真没做过让我嫌恶的事情,也就从没动过用旁门左道取你性命的心思。”

&ep;&ep;俞仲尧仍是笑。

&ep;&ep;“得了,我总算明白了。你的理由太简单,也太复杂——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孟滟堂又喝了一口茶,悠然起身,“我要走了。”

&ep;&ep;俞仲尧起身,送了他一段,“只是来找我说这个?”

&ep;&ep;“对。”孟滟堂颔首,“我要弄清楚,自己并不输于谁——最起码,我不会懒到皇上那个地步。也要你清楚,你不是我的仇人,只是对手。你给过我机会,我也没想过无所不用其极地除掉你。你得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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