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当日沈砚一直在宫中待到了傍晚才回府。

&ep;&ep;橘红色的霞漫过山尖,而后又消弭于无形。

&ep;&ep;是宁原来还在专心等他,等的时间太久了也觉得愈发无聊,便让来思替她将琴搬了出来。是宁而今是一个十三岁都未满的小女孩,哪怕看了再多愁绪书到头来也只能勉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ep;&ep;她于琴艺技巧上造诣高,老师亦是道她天赋异鼎,大约在音律方面会颇有建树。只是年龄太小,经历太少,琴音美则美矣,却显得空荡,因为没有情感将那空洞填满。

&ep;&ep;她端端正正坐在琴旁,手指拨弄了一下,泠泠琴音倾泻而出。

&ep;&ep;她想了想,随手弹了几个音出来。

&ep;&ep;——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ep;&ep;是宁的声音偏细偏软,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柔如春雨。此刻她的声音跟着琴音不紧不慢地走,和琴音交织在一起,竟显出几分低沉来。

&ep;&ep;来思在一旁听她弹奏,听了一会儿,便笑起来,道:“公主今日怎的弹起《长相思》了?”

&ep;&ep;琴音未断,只是吟唱暂歇,是宁道:“随便弹弹罢了,老师总说我这首弹不出感情,约莫是没经历过相思之苦,不懂何为摧心剜肉之痛,故而嘱咐我闲暇时间多练练,感受一下那别人不忍寄相思之苦。”

&ep;&ep;来思倒是也听过老师这般说过,但到底是宁还是半大个孩子,情窦尚未开,也无竹马少年供她回首嗅青梅。只怕一时半会儿的领会不到。

&ep;&ep;“公主多练练自然极好,只是也莫要勉强自己,练得时间长了也要多休息休息,仔细手疼。”

&ep;&ep;来思快把是宁当半个女儿看待了,这喃喃叮嘱似和风细雨,是宁听了也觉得温暖,不自觉就想听她的话。

&ep;&ep;“好。”

&ep;&ep;她笑着应下:“我弹完这一首。”

&ep;&ep;手腕稍稍用力,指尖拨向忽的一变,起先的《长相思》便也不动声色变作了它曲。

&ep;&ep;是宁每每上课来思都在一旁守着,她学了哪些曲子来思自然也是知晓的。

&ep;&ep;可现下是宁弹的却并非老师课上所教。

&ep;&ep;——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ep;&ep;她依然不紧不慢地吟唱着这浅浅的调子,将这半首诗翻来覆去吟唱了好几遍。声音低低的,既显得绵软,又显得含着柔情的糯,也许咬上一口还出乎意料地甜。

&ep;&ep;来思原来还在仔细听她弹琴,听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对劲。

&ep;&ep;她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摘星阁正殿门外插了进来。

&ep;&ep;沈砚的声音总是懒懒的,无论何时都像咬着些微的笑意。拖腔带调的时候就容易显得不那么正经。

&ep;&ep;他一身朝服将身形勾勒得修长,腰间束带束得紧,便凸显出他的腰细的厉害。束带上挂了枚白玉镂佩,随着他走动的姿势微微晃荡。

&ep;&ep;“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我们家宝贝忽然弹起这首诗,是有了思慕的君子?”

&ep;&ep;是宁对沈砚的声音敏感,原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得她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停了动作,抬头看到他的笑,方才略显低落的心情立刻雀跃起来。

&ep;&ep;她略有些兴奋地起身跑到他的面前,贴近他时脑子里飞快闪过某些念头,于是她没停下步子,径直扑进他怀里垫脚搂住了他的脖子。

&ep;&ep;沈砚也几乎是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这两年是宁长高了不少,垫脚抱他时已不像早年间那样吃力。

&ep;&ep;她道:“哥哥,你回来了。”

&ep;&ep;沈砚搂着她,力道不轻不重,搂得不紧不松,却无意中还是将她划进了自己的区域,是宁不动声色地注意他的下意识,暗暗替自己松了口气。

&ep;&ep;“是啊,今日宫中多忙碌,耽搁了些时辰,回来的晚了些。倒是有意外之喜,平日里你上课时我总不在,难得听到我家宝贝弹琴,今日可是赶巧。”

&ep;&ep;他慢悠悠地说完,又低头去看她。一张脸若中秋月,罄折似霜,流盼姿媚,细长眉梢间微含风韵,一双凤眼狭长微挑,深沉笑意与平生风情似都悉堆眼角。慢条斯理又像是故意一般,明目张胆地勾得是宁脸热心跳。

&ep;&ep;“每日你所学的课案授课授课教师都会呈报与我,我可不记得老师有教过你《淇澳》,宁宁弹这首,可当真是有了思慕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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