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等从山脚的牢狱走出来,被干燥清爽的日头一晒,才发觉那山牢里湿气浓重,阴潮发寒,还是外边的空气更好。

&ep;&ep;高柳低垂,白鸟悠悠。

&ep;&ep;倾风沿着修葺出的石子小路往前走,拐过弯来,瞥见路边站着一道清瘦的人影,新鲜道:“竟有人来接我。”

&ep;&ep;随即又张头张脑地四望:“居然不是我师父。”

&ep;&ep;林别叙两手负后微低下头,似真似假地伤心道:“叫你失望了。”

&ep;&ep;倾风见他两袖空空不像是来接人出狱的样子,可肩头又被晨露沾湿,分明在树下雾中等了自己许久,一时有点弄不懂林别叙此行的目的。

&ep;&ep;这人看着目光清透眉眼温润,有一张极好骗人的脸,偏偏肚中肠子有千百转,倾风被他唬了好几次,而今就是被咬过十次的农夫又见到那条蛇,不免谨小慎微。

&ep;&ep;林别叙在料峭春风里岿然站着,任由她不加掩饰地打量,许久后,如苍翠幼松一般被风吹得有些憔然,才摆了摆衣袖,伸出一只手,诚恳地道:“我来给你送样东西。”

&ep;&ep;他手心里的是一片银白色的碎片,外形不规则,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天光一照,还会盈盈闪烁,似有星河光彩流动,很是玄妙。

&ep;&ep;林别叙介绍道:“这是白泽的妖力,你留着吧。能帮你调用万生三相镜。”

&ep;&ep;“先生给我的?”倾风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嘀咕道,“虽说先生如今妖力每况日下,还是能拿出这种好东西。瑞兽白泽果然命厚。”

&ep;&ep;林别叙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ep;&ep;倾风握在掌心,用各种方法驱动了下,没发觉有什么奇妙的地方,但既然是白泽妖力凝结的碎片,想来是很厉害的宝物。

&ep;&ep;她心思转了一圈,刚张开嘴,就被林别叙抢白道:“你要是敢把它卖了。”

&ep;&ep;倾风这骨头就硬起来了,尤其是在牢狱里吹了几日冷风后,跟着沾染了小妖们无法无天的痞气:“怎么?”

&ep;&ep;林别叙缓缓吐字:“我就让先生,从你师父往后的薪俸里扣。”

&ep;&ep;倾风愣了下,惊道:“……先生怎么能同我一般无赖呢?”

&ep;&ep;林别叙却是不与她争这道理,笑了一下,转身往出山的方向去。

&ep;&ep;山间野草疯长,还未来得及清理,从两岸一茬茬地歪倒在小径中间,叶尖沉重的露水将泥地打得湿润,他一双白色的鞋从草木中穿行而过,竟都没脏。

&ep;&ep;倾风在里头住的两天都没沐浴,身上沾了不少灰。进去时衣服穿的是深色,如今袖口和后背蹭了一大片灰白,脸也不大干净。

&ep;&ep;她看不惯林别叙一身清贵地站在她身边。故意落后两步,抹了把脸,趁他不备抬手去搭他的肩膀。

&ep;&ep;她自觉这个动作该是敏捷而隐蔽的,可手还没够上对方簇新柔软的衣料,林别叙就跟脑袋后边长眼睛似的转过了头,一把抓住她的手。

&ep;&ep;眸中带笑,似是看她胡闹,戏谑的话倒是很不客气:“你还没出来,我已经闻见你身上的味道了。”

&ep;&ep;“怎么可能。”倾风悻悻收回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越过他走到前面。

&ep;&ep;陈冀终归还是来接她了的,不过是矜持了些,站在回主峰的山道口。

&ep;&ep;他手里拿着把扎成捆的繁茂枝叶,足有扫帚那么大——一时没找到柚子叶,不知是从哪里薅来的东西——等倾风刚一走近,就往她身上猛抽。

&ep;&ep;不像是给倾风去晦气,更像是要把自己徒弟整个给去了。

&ep;&ep;不远处还站了几个中年男人,先前在殿上粗粗见过一面,不认识叫什么,想来是陈冀的旧友。

&ep;&ep;倾风朝几人行礼道好。陈冀围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尾拍扫了遍,觉得差不多了,催促说:“我给你烧了两桶热水,赶紧回去洗个澡,随后陪我去见先生。”

&ep;&ep;他见林别叙从后面跟了上来,文质彬彬,似竹似玉,浑身都写着君子之风。对比起来倾风的野性就像一棵歪脖子树,补了一句:“多与师侄学习讨教,懂了吗?”

&ep;&ep;倾风没理,又朝几位长辈欠身行礼,才态度尊敬地离开。

&ep;&ep;中年男人一时欣慰一时惋惜,望着倾风的背影,将罪责都抛到一个人身上:“真是一歪歪一门。本该是多乖巧的女郎,也被你教的这般性情狂妄。陈冀,你真是造了大孽。”

&ep;&ep;陈冀举起手里的树枝就往他那边丢去,心说关他什么事?自教导倾风以来,他念叨的从来都是恭谦礼让,清心寡欲。

&ep;&ep;倾风能长成这样,那都是她自己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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