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可他未曾放弱声势,反而愈发有力地挺刀而起,如北风呼啸,在校武场的地面划开一道道深裂的刀痕。

&ep;&ep;他接连使出十四招,在虚实进退中不断变化,开口道:“记住,千错刀法的要诀是一个错字,这个错字发乎于心。天地万物,有正必有邪,有对必有错。”

&ep;&ep;“何解?”江重雪大声问。

&ep;&ep;千错刀法的要诀从他记事起便知晓,可始终参不透。

&ep;&ep;江重山眉眼里结出一层凛厉,“你活到今天,可有做过不该做的事,杀过不该杀的人。”

&ep;&ep;江重雪脱口道:“没有。”

&ep;&ep;江重山微不可查地笑道:“想清楚了再答我。”

&ep;&ep;江重雪轻轻喘了几口气,忽然说不出话来。

&ep;&ep;这世上谁会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尤其是武林中人,杀人似乎不过眨眼之间罢了。

&ep;&ep;有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

&ep;&ep;有。

&ep;&ep;有没有杀过不该杀的人。

&ep;&ep;亦有。

&ep;&ep;“我明白了,”江重雪赫然抬首,“错字要诀,在于承认其错,知错必改。”

&ep;&ep;江重山摇头,古怪地笑了笑,“你错了。这是一套杀人的刀法,用来杀人的武功,何须知错必改,难道改了之后你就再也不拿它杀人了吗?”

&ep;&ep;江重雪愣住。

&ep;&ep;江重山使出余下招式,他身姿既快且狠,招招紧密连接。

&ep;&ep;一刀落下,他声音再次响起:“金刀堂先祖创千错刀法时年逾古稀,先祖自审一生罪过,发现不该做的事做了不少,不该杀的人亦杀了不少,门下弟子道:‘师父武功盖世,就是杀错个把人又怎么样,这江湖中谁还没杀错过人?’先祖听后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遂创千错刀法。”

&ep;&ep;这个由来江重雪没有听过,一听之下更加糊涂。

&ep;&ep;江重山说到一半,出刀的招式越来越行云流水,他的身体应该早就油尽灯枯,但他浑然不觉似的把这套刀法挥舞到趋近完美。

&ep;&ep;流金刀法太快太戾,杀气刚烈,不留余地。

&ep;&ep;而千错刀法招招坚实,硬而不狠,仿佛一个久经杀伐的人磨出了娴淡心肠,袖手坐看风起云涌。

&ep;&ep;“千错刀法的要诀意义,就在于无论你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无论你一生错过多少次,那都取决于你自身的决定,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与人无尤,与你手中的兵器无尤,与杀人的刀法无尤,与天无尤。”

&ep;&ep;江重山手腕一沉,刀往下压,近到地面时做出回旋姿势,横扫一圈。

&ep;&ep;刀风切断江重雪衣角,他停了须臾,面向江重雪的方向,“你懂吗?”

&ep;&ep;江重雪的身体热了,有什么东西急于在年轻的躯壳里蓬勃。

&ep;&ep;他手向旁一抄,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刀,跃到校武场上。

&ep;&ep;他低眉垂目了半晌,抬头时眼睛熠熠生辉,如藏星河万千:“哥,我耍给你看。”

&ep;&ep;他说着,回想江重山使出的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挥舞出来。

&ep;&ep;江重山看不到,他把嘴巴咬得满是血味,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复明,让他可以看一看江重雪使出这套千错刀法。

&ep;&ep;他只能听,听江重雪的刀风,听刀的清鸣之声,以及江重雪衣袂当风的轻响。片刻,他嘴角有了欣慰的淡笑。

&ep;&ep;他听出了江重雪的刀风坚而稳,暗含悲怆,但没有犹疑,没有踌躇。

&ep;&ep;江重雪摇摇头,“我还是不懂。”

&ep;&ep;他手上未停,在利落生风的挥刀中沉沉道:“但我想,先祖创这套刀法,不是为了认错,也不是要赎罪,他只是想告诉世人,做对也好做错也罢,选正也好选邪也罢,都莫怨他人。”

&ep;&ep;一把杀人的刀同样可以用来救人,你用它来杀人,就不要怪是刀的错。

&ep;&ep;你杀了人有人恨你,你也莫怪那人要寻你报仇。

&ep;&ep;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什么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可以杀人,可以做错,可以毁天灭地,可以做上一切坏事,但莫要怨天尤人,莫要把错都推给其他人,唯独不怪自己。这是底线。

&ep;&ep;江重雪止不住轻轻笑了笑,手上的刀停了下来,就停在江重山最后展示给他的那一招上。

&ep;&ep;看来先祖也是个怪人,才会有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怪不得先祖在世时,金刀堂就被人喊成邪魔歪道。

&ep;&ep;江重山点头:“正是。”他把刀一甩,“这是最后三招,你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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