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替我约威廉·柏格到史都尔霍夫吃午餐。他要是说另外有事,就告诉他这件事更重要,甚至可能让他加薪。”他边说边想:有何不可?如果他打算在这场混战中帮我一把,得让他有点收获才算公平。

&ep;&ep;汉娜站在托尔斯路的公寓客厅里绝望地看着奥格斯,他又再次把白纸和蜡笔挖出来了。她被告知要尽量打消他这念头,她却不想这么做,倒不是质疑心理医师的建议与专业,而是她自有疑虑。奥格斯亲眼目睹父亲遭杀害,如果他想画出来又何必阻止他?即使他这么做对自己并无太大好处。

&ep;&ep;他开始画起来,不仅身体颤抖,两眼也闪着热切而痛苦的光芒。就发生的事故看来,以镜子里的方格图案不断向外延伸、愈变愈多来当画的主题似乎很怪异。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这就和他脑中的数列一样。尽管她一点也不明白,但这对他可能意味着什么,说不定——谁晓得?——那些方格可能是他接受事件的特有方式。她是不是应该干脆就忽略这些指示?说到底,又有谁会知道?她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母亲应该信赖自己的直觉,第六感往往比世界上所有心理学理论都更有用。于是她决定让奥格斯画。

&ep;&ep;不料孩子的背忽然变僵,弯得像把弓,汉娜不禁想起心理医师的话,略显迟疑地跨前一步,低头看着画纸。她大吃一惊,感觉非常不舒服,起初还想不通为什么。

&ep;&ep;她看到同样的方格图案反复出现在周围的两面镜子里,而且作画技巧高超。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有一个阴影从方格当中浮现,有如恶魔、幽灵一般,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开始想到电影里面被附身的小孩。她一把将画从孩子手里抢过来揉成一团,自己却也不完全明白为什么。接着她闭上眼睛,以为会再度听见那单调而又令人心碎的哭喊声。

&ep;&ep;但是她没有听见哭声,只有一阵嘟嘟哝哝,听起来几乎像是字句,但不可能,因为这孩子不会说话。于是汉娜转而准备迎接大爆发,等着看奥格斯在客厅地板上来回打滚。但奥格斯也没有发作,只是以冷静而泰然的坚定态度又拿起一张纸,重新画起同样的方格来。汉娜别无他法,只得把他带回房间。事后她说这纯粹是恐惧心态造成的。

&ep;&ep;奥格斯又是拳打脚踢又是高声尖叫,汉娜使尽力气才勉强抱住他。她双臂交缠搂着他在床上躺了许久,只希望自己也能像这样激动崩溃。她有一刻考虑着要叫醒卫斯曼,让他给奥格斯塞一颗镇定剂,现在家里刚好有,但随即打消了念头。卫斯曼肯定会不高兴,再说她也不喜欢让孩子使用镇定剂,不管她自己吃了多少“烦宁”来保持镇定。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ep;&ep;她拼命想着一个又一个办法,几乎就要撑不住了。她想到住在卡特琳娜霍尔姆的母亲,想到经纪人米雅,想到昨晚来电的亲切女子嘉布莉,接着再次想到那个把奥格斯带回来的心理医师埃纳·佛什么的。她不是特别喜欢他,但话说回来,他曾经主动表示可以代为照顾奥格斯一段时间,而且这本来就都是他的错。

&ep;&ep;是他说不该让奥格斯画画,所以这个烂摊子就该由他来收拾。最后她放开儿子,找出心理医师的名片打电话给他。奥格斯立刻趁机溜到客厅,重新画起那些该死的方格来。

&ep;&ep;埃纳·佛斯贝的经验并不丰富。他现年四十八岁,从那双深蓝色眼睛、崭新的迪奥眼镜与褐色灯芯绒西装外套看来,很容易被认为是学术圈的人。但凡是曾与他意见相左的人都知道他的思想有点僵化、武断,还经常以独断而又自信满满的发言来掩饰自己知识的不足。

&ep;&ep;他取得心理医师资格才短短两年。之前他在提雷修市当体育老师,如果向他教过的学生问起,每个人都会大吼:“安静,畜生!闭嘴,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当佛斯贝想要维持教室里的秩序时,就会吼这两句话,当然他只是半开玩笑。尽管几乎是个毫无人缘的老师,他却也把学生管得规规矩矩。正因为有此能力,才让他觉得转行应该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ep;&ep;他已经在欧登儿童与青少年医学中心服务了一年。欧登是个紧急安置中心,专收父母亲失职的儿童与青少年,但是就连不管在哪里工作都会极力捍卫服务单位的佛斯贝,也认为这个医学中心运作得不太理想。一切都只着眼于危急阶段的管理,长期工作做得不够。在家里受到创伤的幼童进来以后,心理医师们太过忙于处理精神崩溃与攻击行为,而无法投注心力去解决潜藏其下的原因。即便如此,佛斯贝仍自觉略有贡献,尤其是当他展现昔日课堂上的威严让歇斯底里的孩子安静下来,或是实际在现场应付紧急状况的时候。

&ep;&ep;他喜欢与警方合作,更爱悲剧事件发生后的紧张气氛。当天他值夜班,开车前往索茨霍巴根那栋房子的路上,内心兴奋而又期待。这种情况有点好莱坞电影的味道,他暗想道。一位瑞典科学家遭人杀害,八岁儿子也在屋内,而他佛斯贝则是受命前往现场设法让那个孩子开口。他对着后照镜梳整头发、扶正眼镜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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