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言弥斋里,厉北岩正在看一卷东洋画册。

&ep;&ep;这画册是山本一郎特意为他找来的孤本,里头几乎收录了日本民间所有的神鬼之相。从前就对日本文化颇为感兴趣的厉北岩,在得到书后,已然爱不释手。

&ep;&ep;如今,军中的事务已有许多从他的手中分派出去,于是他便有更多的时间闲下来钻研这些。除了吃饭睡觉,他基本上是一头扎进了书斋里,兴之所至之时,还会提笔做一些摘录。大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ep;&ep;厉震霆有时看到这样的情景,便会摇头叹息,他的这个大儿子要不是被废了双腿,在军政上他应该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这是他作为父亲的惋惜和感慨。

&ep;&ep;不过作为奉系集团的最高首领,他不得不收起这样的妇人之仁。因为就以整个大局来说,在他的心目中,大儿子的政治远见不如小儿子来得通透。并且,小儿子厉北山的政治抱负和军事头脑亦不在他大哥之下。不论是作为一个统帅,还是作为一个父亲,这都是值得他欣慰的。

&ep;&ep;只是,小儿子与自己的关系向来都不算融洽,他们很少能够坐在一起促膝长谈,更别提父子俩能够交心。

&ep;&ep;这个从半道上才被他带回家门的小子,骨子里淌着的血恐怕是铁水做成的,事事与他老子对着干。比如他自作主张的那场婚事,诸如此类,通通都是厉震霆最伤脑筋的。

&ep;&ep;而厉北岩也清楚,就算自己的双腿没废,父亲也不会轻易地将所有军权都交到他的手中。他与厉北山之间,总是会有父亲的一番考量,而在这番考量的天平之上,自己从来都不是能被倾斜的那一方。

&ep;&ep;近些年来,他与日本人的关系可谓微妙。他们需要他的背景,而他也同样需要他们的荫庇。都是为了利益而伪装起来的面孔,只是如今,由于他的身残,恐怕已经将彼此脸上那层虚伪的面具撕开了一个角。厉北岩看着画册中那些煞神恶鬼,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ep;&ep;“大公子,程小姐来了。”他的副官卢俊,敲了两下言弥斋的门,向他通报。

&ep;&ep;厉北岩合起画册,随手拿起了一本诗集。

&ep;&ep;“请程小姐进。”

&ep;&ep;得了命令的副官,这才将言弥斋的门打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程玉莹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ep;&ep;“玉莹来了啊。”

&ep;&ep;厉北岩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刚想将轮椅调转到她的方向,程玉莹便忙不迭地跑上前去。

&ep;&ep;“大哥,我来吧。”她跑到厉北岩的身后,扶住他的轮椅。

&ep;&ep;“去那儿吧。”厉北岩指了指这间书房里闲置了许久的黄花梨圈椅,示意她可以坐在那里。

&ep;&ep;程玉莹将他推到那张椅子的旁边后,自己却还是站在他的身后。

&ep;&ep;“怎么不坐?”厉北岩笑着回头问她。

&ep;&ep;程玉莹咬了咬唇,十分为难地支吾道:“大哥……有件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和你说实话的。”

&ep;&ep;“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厉北岩又指了指那张椅子,可程玉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p;&ep;“行,你说吧。”厉北岩伸手把住轮椅的轮子,将轮椅转了个头,与她面对着面。

&ep;&ep;程玉莹见他转过来,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ep;&ep;“行了,怎么从小到大见了我就一副委屈的模样,总不能是二弟又欺负了你吧?”

&ep;&ep;本是厉北岩一句玩笑的话,却惹得程玉莹眼泪汪汪了起来。

&ep;&ep;“诶,这是怎么了?”

&ep;&ep;厉北岩伸手想去替她抹泪,程玉莹却往后退了一步。

&ep;&ep;“大哥,你知道的,我和骁骁一样,从小就把你当大哥来看,从没有过一点其他的想法,所以……”

&ep;&ep;“所以,你想取消这门婚事?”厉北岩替她把话说完,直接了当地戳中她的心事。

&ep;&ep;程玉莹点点头,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大哥,可以吗?”

&ep;&ep;厉北岩低下头,瞥见指尖上刚刚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渍,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玉莹,这桩婚事,我记得当初,程叔是征求过你的意见的吧?”

&ep;&ep;“他那不叫征求,叫逼迫。”程玉莹哽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可除了委屈,还有对自己的责怨,毕竟最后她是妥协了的。

&ep;&ep;厉北岩摇摇头,笑着说道:“不管叫什么,最终你也是点头同意了的。中国有梁祝的故事,英国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故事里全是被迫,但起码他们通过行动证明了自己。这与你所说的‘逼迫’,截然不同。我想,你想取消婚事的理由,兴许与逼迫无关。而与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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