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七哥还是太浮躁。”

&ep;&ep;“是啊,你看人大椿叔还没说什么呢。”

&ep;&ep;“说起来,大椿叔也修行了很久吧……”

&ep;&ep;“沉眠……”白栎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词,不止于她,整个山头的树灵应当也是第一次接触“死亡”。

&ep;&ep;她根本想不到,原来好端端开了智的族人,竟能选择这般方式离开世间。

&ep;&ep;“别胡思乱想了。”

&ep;&ep;桑木出声开导,“不管怎么样,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修炼,莫要被旁人所扰。再说,有什么大椿叔会指引我们的。”

&ep;&ep;“嗯……”

&ep;&ep;她坚定地点点头。

&ep;&ep;然而七哥的事就好似抛入了干草中的火星子,尽管最初大家未必会因他动摇,但随着时日越久,疑虑便渐生渐起。很多东西本就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ep;&ep;从一两个人的私语,扩大到三五人的争议。

&ep;&ep;那样的变化,在白栎每次睡醒后听见的言语声里愈发真切。

&ep;&ep;“三十六。”铁桦轻轻对她说,“今天又有好几个人去问大椿叔,到底需要多少年,树灵才可获得人形。”

&ep;&ep;“大椿叔……没答上来。”

&ep;&ep;“他们说大椿叔修炼了两千多年,自己都没摸出门道,谁知道会不会是五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

&ep;&ep;“三十六。”

&ep;&ep;“昨日夜里,又有两只树灵沉眠了……听他们讲,应该是十三和十四。”

&ep;&ep;“三十六……”

&ep;&ep;白於山的氛围越来越肃杀,人心开始惶惶不安。

&ep;&ep;随着白栎每一次从沉睡中睁开眼,她皆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山在变得冷清。

&ep;&ep;周围交谈的声音比从前少了许多,连三十五也不再信誓旦旦地承诺说“大椿叔总会有办法的”这种话了。

&ep;&ep;仿佛连她也明白了这些全是假的。

&ep;&ep;所谓的希望,宛如落日余晖一样渺茫。

&ep;&ep;白栎环顾左右,想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ep;&ep;“诶……诶!这有什么嘛,不过是等的日子长一些罢了,咱们一千多年都等来了,还怕再等几千年吗?是吧?”

&ep;&ep;“说不定,过个三五年,大椿叔就修成人体了呢?不能放弃呀!眼下沉眠可就前功尽弃了。”

&ep;&ep;“到时候出了山,叫这些回去睡觉的人嫉妒去。”

&ep;&ep;她像是聒噪成了精,凭一己之力承担了全山树灵的话语,从早至晚喋喋不休地唠叨,拼命想使这天地间听上去能够热闹一点,欢腾一点,以此试图来挽留住什么。

&ep;&ep;直到有一日。

&ep;&ep;她正愉悦地展望道:“大椿叔是不是明年就满两千九百岁啦?两千九可是个好数字,你看,九最大是吧?九前面添个双,那便是大上加大!没准儿他能脱胎换骨,获得肉身呢……”

&ep;&ep;“三十六。”

&ep;&ep;铁桦的语气透着几分犹豫,“大椿叔沉眠了……”

&ep;&ep;在那当下,嬴舟分明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风在这一刻猝然静止。

&ep;&ep;好似万事万物皆同她的心绪一并,僵成了凝滞的状态。

&ep;&ep;无言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一盏茶,她才磕巴地遮掩道:“嗐——大椿叔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没有毅力。”

&ep;&ep;“不要紧,我们可以替他完成夙愿嘛,对不对?”

&ep;&ep;“这叫继承先辈遗志!人族都是这么说的。”

&ep;&ep;她仍旧憧憬着,日复一日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打气。

&ep;&ep;“想想山外的事物,想想一百个白於山那么大的人间!”

&ep;&ep;“能起火的小筒,有香味的吃食,装着水的大罐子——上次迷路的那个凡人你们瞧见了吗?他包袱里有‘肉干’呢,还有‘盐’。他会用叫作‘刀’的东西把树枝削成尖尖的,串着肉烤着吃……”

&ep;&ep;“你们不想去看一看吗?”

&ep;&ep;“只要修炼成功,有了身体,我们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了!”

&ep;&ep;“你说对吧,三十五?”

&ep;&ep;她企望能从自己的伙伴处得到一丝认同,可这话问出去,就好比沉入了深潭的石子,没有等到半点应答。

&ep;&ep;白栎这才轻轻地重复:

&ep;&ep;“……三十五?”

&ep;&ep;身侧悄然缄默,回应她的只有白於山萧索的冷风。

&ep;&ep;她又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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