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转眼进了腊月,有近边村里过来做活儿的,大多赶在腊八前就回去了。可腊月里还有官集和年集呢,这城里正热闹的时候,哪儿哪儿都缺人手,这下好了,许多家里都是老板老板娘齐上阵,还是忙不过来。

&ep;&ep;连障底村来做工的人里头,也有几个想尽早回去的。常量却没准许,他道:“我们现在刚接了一个棚户林拆除的活计,一个官集上打杂的活计,这都是打衙门里来的,怎么好说走就走。”

&ep;&ep;就有人道:“哪有腊月里还不着家的。老话说,‘讨饭都赶年里回’呢……”

&ep;&ep;常量就道:“要是打算讨饭的,什么时候都能回去。”

&ep;&ep;这下没人说话了,常量怕不解开他们这心结,到时候好事反成了坏事,便道:“这老规矩是‘老’规矩了,那是从前那时候兴起来的东西。现在情势都变了,难道还一直依着才成?话说回来,这老规矩出来之前呢?随便想想,这有规矩的年月总没有‘没规矩’的年月长吧?那当日这‘老’规矩还是‘新’规矩的时候,又怎么改的那时候的俗例?是不是?话都得两头想!

&ep;&ep;“再说了,咱们能这么顺当做活儿到如今,靠的什么?还不是靠咱们勤谨老实,没那么些幺蛾子!不说别的,只说这管饭管住的一条,别处零碎干活的能不能有?要是咱们也得寻地方住去,那借来的老先生家的院子还能给娃儿们住么?更别说饭食又是一笔耗费!是不是?得了好处,咱们自己心里得有数!别好日子过两天就觉得都是该当的了,什么什么由着性子来,说白了咱们这活儿谁不能干?

&ep;&ep;“如今各处都缺人手的时候,咱们不言声,踏实把活儿做下来了。衙门里头的人心里能没点数?他们也念着咱们的好。看旁人都赶着回家过年去了,咱们卖力干活儿没别的话,你换了是管事的,你心里怎么想?是不是?这好口碑、人情都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要是你现在说你急着要回家过年去,不干了,那也成。人家明年有什么活儿就另外找人干了,是不是?谁也没规定非咱们不可啊!”

&ep;&ep;叫他长篇大论一通说,底下都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儿,一个汉子道:“里长的话有理。前两天还有工头儿找托冯管事的人情,想揽活计呢。要是咱们不干,爱干的人多的是!再说这过年哪有打腊八开始论的,怎么都得二十三祭灶才算日子口儿吧?咱们又不远,二十三早上走都能赶上下晌打年糕,可急什么的!”

&ep;&ep;又有一个道:“要是到时候没这样的大活儿了,都要一个人一个人自己寻活计去,我可不成,我不会跟人谈工钱。”

&ep;&ep;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没人再提要回去的话。

&ep;&ep;常量还特地跑去老司长家院子,怕那几个嫂子急着要回去。结果人家根本没这打算。

&ep;&ep;头一个是因为孩子们还要上学,那官学堂还上课呢,总没有说为了要回家吃腊八粥,这学就不上了的道理。

&ep;&ep;再一个现在城里头缺人缺的厉害,三位嫂子也都另外接了些活儿做,——在家里纺线。这价钱又比前阵子高了截子,如今她们都是轮流的,每天一个人主管各样家务事,第二天再轮换。就为了能腾出功夫多挣点银子。

&ep;&ep;至于娃儿们,上午上完了课,下晌各有各的去处。

&ep;&ep;里头一部分由大孩子带着去学堂边的书楼里呆着,爱读书读书,爱抄书抄书。常量特地去跟书楼的管事们打过招呼了,那群娃儿是不许单个进出的。只要一进去,想要自己拿个书牌出来登记了就走,没门。

&ep;&ep;这么几回,有几个不爱看书又没那耐性抄书的就索性也跟着老实回家了。回家里这些,下晌也没什么能玩闹的时候。常量不晓得哪里接了个折点心纸包的活计来。不想去看书抄书的,下晌就在家干这个。

&ep;&ep;有偷懒耍滑啥也不想干就想玩儿的,常量就道:“你们来这里不是白来的,在家你们就能什么都不干光顾着玩儿了?看到没?你爹白天黑夜地卖力气干活儿,为了给你们挣口饭吃。你娘一个人在家要管着鸡鸭猪羊还要管着田地里,又为的谁?你要么在这里好生读书涨本事,实在不喜欢,也不能白呆着。不做活计的人没饭吃,我们这里就是这样规矩!”

&ep;&ep;连障底村向来穷,这些孩子们在家里自然也要帮着打猪草放鸭子的,哪有白呆着玩儿的道理。

&ep;&ep;这下叫里长一通训,便不敢再使性子,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去了。

&ep;&ep;这些孩子们每天折的纸袋都有数的,都给他们记着。回头领了钱来,也是一人一个竹筒存里头。到时候都交给他们爹妈去,爹娘们自然没有“独吞”的道理,多少都会还他们一些。他们在村里呆着的时候何曾手里有过这么些现钱?

&ep;&ep;在这里,偶尔看娃的婶子们会把挑糖担子的叫进来,什么棍儿糖、扯糖、叮叮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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