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破败,实际上都是顾忱文雅的说法了。房顶漏了几个洞,很明显到下雨时节就要犯愁;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乍一看显得阴气森森的。门口的台阶磨损得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台阶的原貌,而那扇门——就算是随手拆下来两块木板挡着都比那破木头像门得多。

门开着,也没锁,顾忱轻轻敲了敲门却没得到回应,于是迟疑了一下才踏进院子。院子里杂草横生,破破烂烂的,一角堆着一大堆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杂物,压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往右一拐,眼前出现个大石磨,一个长相沧桑的男人正在石磨前站着,低头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这位……公子?”

顾忱说话时罕见带了点迟疑,眼前这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和木讷,看上去一丝生机也无,瞧见了顾忱这么大个陌生人,也只是稍微动了动嘴唇。

“你谁?”

“在下姓顾。”顾忱有礼地行了一礼,“想问一问……这里是否有个名叫陈芳桂的人。”

眼前的男人终于显出一丝属于人的鲜活之气。他皱起了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顾忱,随后才慢吞吞地、用平板的语气开口。

“那是我娘,你找她?”

顾忱点了点头。

男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丝毫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她死了,你要找她,只能去城郊的坟地里找了。”

“……?”顾忱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抱歉,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没见着她怎么死的,只不过大概五六年前吧,家里来了个人,说她死了,让我节哀。”男人的语气依旧平板,“还留了十两银子。”

“……来的那个人,是宫里的人吗?”

男人皱起了眉,似乎是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知道,穿得很普通,应该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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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陈芳桂的家时,顾忱站在了巷口,着实冷静了一会儿。

他也不是没想过陈芳桂有可能已经死了的结局,但适才得到的消息却依旧有些出乎他预料。魏德说过,在宫里,这些人的记载是“遣散出宫”而非死亡,可刚刚陈芳桂儿子所说的,却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是遣散出宫,陈芳桂本身就是慎京人士,从宫里到家一共也没有几步路,她会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陈芳桂还没有出宫就死在了宫里,一拨人为了掩人耳目记成了“遣散”,而另一拨人却知道真相,私下偷偷给陈家送了些银两。

眼看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一次断掉,顾忱这次真真切切有点忧虑。他牵着马,沿着长街走了几步,仔细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宫里处死的人,大部分都会被拖去京郊坟地。那边有一片荒野,乱石嶙峋,平时半个人影都没有,阴惨惨的,所以百姓也不愿往那边去。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陈芳桂已死,除了顺着这条路往荒坟去看一看,顾忱一时也想不到其它的主意。

于是他牵着马,一路出了城门,向城西荒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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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荒坟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夜幕沉沉地压下来,如同一片沉默而寂静的黑纱,拢住了那片坟地。这片坟地也简单得很,一眼望去是大大小小的土包,石头杂乱无章地堆着,杂草从石缝间探出头来,在沉沉夜幕中随风摇曳。

顾忱点亮了一只火折子,借着这点光线穿梭在坟包之间,忽然,远处两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坟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两座坟包前竖起两根十分简陋的木条,远远望去像是两座墓碑。

……这地方居然还有人给竖碑?

他举着火折子走到那两座坟前,抬手正要看看木条上是否刻了什么字,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长剑出鞘,当即回头,剑锋直指向前方,警惕地喝了一声:“谁!?”

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正站在他身后。火折子的光一闪,顾忱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