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近,青阳城中大片灯火早歇。莲兮漫步在城中高地,俯首只见大片瓦石在月色清晖之中泛起犹如波涛的冷冷光色,仰首又是漫天连缀的繁星,闪烁迷离竟好似海底所见,朦胧得如此美好,好像生生世世本该如此。

莲兮双眼灼痛,将双手探向天际,想遮挡住群星灿烂太过的光芒,无奈月色清冷竟无从遮掩,直直透进心底。好似她幼年第一次用水离珠修习心法,惊扰珠中龙神时被惩得遍体恶寒。然而纵是她身上下滴水成冰,冷得透彻,他仍是毫不避讳地伸手将她纳入怀抱,那副紫衣紫冠里的人原本体寒若北溟大潮,那一时触及,竟幻梦一般温暖。

她抽回双手望月而笑,一直寻着无人处漫漫而行,不想不知觉中竟走回了白重山。

依傍山脚的店铺早早尽数打烊,封上门板子,莲兮便将那柄偷来的剑倚立在铁匠铺的门外,姑且算是物归原主。

白重山在月色之下辉影重重,却是人迹罕至。莲兮一时兴致夜游白重山,不曾想它名中虽有一个山字,实则不过是座土包包罢了,既无海拔可威严挺拔,亦无珍奇花草可供玩赏。想他丰玉子其实也是一条腿跨过飞仙槛儿的人了,怎么找个如此鄙俗不堪的居所,也怪不得她早先对他的名声半信半疑。

莲兮在山顶附近觅得一处光溜溜的大石,便沐月而坐。

人世之间,正是初夏时节。夜风微凉,将莲兮未冠住的碎发吹的纷纷扬扬,挠得一脸麻痒。她将形似白莲的玉发冠小心摘下,任漆黑长发随风肆意飘扬。

白玉冠触手冰凉,莲兮方才想起袖中丰玉子的白玉药瓶,赶忙掏出来在月色下检视。

玉瓶大小正好握于掌中,封口只被王萧揭开一半。

莲兮将朱红封纸猛地掀开,这才发现白玉瓶中空无一物,并未见方才的微黄药丸,想来原本便只封存着三粒。

探寻神药未果,她心中犹有不甘,便拿起瓶子放在鼻下嗅了嗅,没嗅得分毫草药气息,倒是有一股甜得沁人的香味逸出。她父君虽是管教甚严,却也少不得忙时顾不得,被她偷跑去人世游玩许多。凡人繁文缛节大小玩物天下吃食,几乎没有莲兮不晓得的。因此她揣着玉瓶反复嗅了几遍,便明白了,这丝丝甜味是桂花之香。

虽说是花香,却也不尽然。此中芬芳甜美好似只被封在瓶中,久久不散,前世今生仿佛尽皆纠缠于此,闻之让人神往。

莲兮如置身魔障一般,沉浸于手中香甜气味勾起的重重感伤。

冷不防背后传来声清咳,她一激灵将白玉瓶兜进袖中,回过头去。

月华明朗下,丰玉子的云烟纱袍更显朦胧,好似天际飘渺而下的流云。

此情此景再次令她堕入魔怔之中,莲兮在脑中遍寻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思绪却是越理越混沌。

他云雾一般色浅而短的双眉,尾稍微微上勾的狭长双眼,还有那笑意似有似无的唇角。分明是如此陌生,却又好像早已熟稔于心,他会怎样大笑,怎样皱眉,又是怎样伤怀,她都了然于胸。

莲兮未觉自己失神,手上不着力,放在膝头的白莲发冠竟滑下身去,自白重山顶坠下。

她听得玉石相击的脆响,方才回过神来,忙探头往山石下看去。那白莲发冠是她在凡间所得之物,普通羊脂白玉比不得那些个神物珍宝有仙灵护体,这一摔自然是粉身碎骨了。若不是方才蘑菇道人坏了她的赏月美事,又哪会有这般晦气。她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使劲朝丰玉子翻了好些白眼,直翻得自己头晕眼花。

莲兮坐在大石上长发飘举,青丝拂动间映染月色。原本是如何赏心悦目的倾城容颜,这癫病似的白眼频翻,一时看来竟像是惨死的女子月下索命而来。

丰玉子只笑不语,缓缓踱到她跟前,将自己绾发的黑色长簪抽下递予莲兮。

莲兮却不领情,说道:“我偏不喜欢绾发,你管我?”

说罢仰头正要接着翻白眼,却见丰玉子垂眼看着她,半长的乌色刘海遮蔽了一只眼,却衬得另一只眼又似茫然又似温煦。

她却不知自己为何一时间又不能动弹了,任凭丰玉子一手执簪,一手在夏风中将她的长发悉数收于掌心,两手微微一动替她在脑后绾好。他的雪白宽袖在她面前蹭了几番,所到之处尽是方才白玉瓶中的桂花香气。

“这是……桂花香?”莲兮为掩失神,不及细想便仓促问道。

“不错。”头顶那温润的声音虽是立马回答,却冰冷若石。

待丰玉子收回手,莲兮摸了摸脑后簪发,不由咋舌,一介男子,还是个道士,竟能在瞬息间将长发簪得如此圆满漂亮。想她分明是女子,母上教予她的那些女子妆容,不要说千万种盘发绾结,光是最简单的小圆簪她也学了近半年,如今还绾得歪七扭八,吓煞她母上。

莲兮撇撇嘴自然不甘心,非要嘲这道人一嘲,便说:“小道士你喜欢桂花?我只知普天之下,皆是女子喜欢这种蜜糖香气,你一个男人……”

“不错。”丰玉子还未待她说完,仍是惜字如金,冷声答道,一面向山头走上几步,望月而立。

莲兮看着他的背影,有意逗他说话,追问道:“这又是为何?”

丰玉子月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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