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了,大将军重伤垂危,明月楼情报头子杳无音讯,同样失踪的副手成了国第一通缉要犯。数以千计的密探间谍暂时归了刑部节制,且一波株连大潮即将展开,近十年来所有伍里安经手的案子也都要翻案再查。天玄城一多半的刀枪都握在后党手中,而北上的虎贲旅被斩断了后援,此时连吃的用的也都只能依仗孙维提供。虽说钱太后没明着终止北伐报仇之事,但行动上却是快刀斩乱麻地将太子党给缴了械。没有了这些明里暗里的武装力量支持,即便是朝中那几个老犟种再有骨气,可没了主子的他们,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方悼静静地听完了几道旨意,心中只觉有股子恶气在向上顶。这股气越过了胸肋,又在脖颈处绕了一绕,接着便顺后脑勺儿冲进了头颅,顶的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赖三十年来他在这座大殿中留下的那股忠耿之气撑着站住,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方老大人。”此时钱氏的声音又变得格外温和了,就像是与之前下达命令时不是一个灵魂,“先王去了,太子为了替父报仇,不顾哀家数次劝阻,匆忙北上,结果被奸贼所谋,落得这个下场。”钱氏的话说到一半,尾音带着些颤,似乎真的在为赵淳之死动容,“赵氏这三代人苦啊,子嗣凋零、权奸祸乱、鞑虏入侵这些天大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好容易先王创下不世功勋,结果正当盛年却横遭此难。长子笃病半生,二子方为成人,余众子女皆幼不知事,吾一介女流肩扛手提的负担,难道就轻松吗?”

两党之人都静静地听着,虽然都心里明白这是钱氏的表演,但那些台词确实也是事实,叫人捉不住由头来反驳。若是拉一位两方世人来评断,一准儿会被这位美妇人那哀愁深婉的情绪给感染,继而成为后党的坚定支持派。

“方老大人,”钱太后语气更恳切了,似乎方悼不是太子党人中的排头兵,而是他楚地家乡的一位长亲故老,“我嫁到大唐近二十年了,远比我在故乡生活的时间要久。而且先王后早早离世,淳儿可说是我一手带大的,早已视如己出。如今他们父子俱亡,若只在这天下选出一个最悲痛之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这便是钱氏的厉害之处了,她总是把面子上的事情都做足,尽量把能揽过来的道理和舆论都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她十分擅长洞悉人心,知道面对什么人要用什么办法。就比如眼前这位刚直如铁的方悼,她就用了十分的怀柔体己去同他对抗。她知道这是天下间唯一能破方悼的手段,而且在这绵绵愁容中,早已藏住了杀人的刀。

“方御史。”方悼的脸色很不好,在听到钱氏再度转变的称呼后,虽然已经迟钝,却还是意识到了气氛的陡然变化。“我知道,几个月来不只是外面,还有在场的不少大臣中,都流传着我意图废长立幼,引外戚乱政的流言,对吧?”

虽然话是对方悼说的,但此刻群臣的脸色都在变,钱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沉声又说:“流言是能杀人的,甚至就连我这个王太后也顶不住。但流言到底也是流言,那一切的指控,又有谁真的拿出来实据了吗?”

面对这个问句,方悼似乎终于攒够了力气,竟然抓住了一个空当开口:“钱无咎与宗朝兴便是实据!太子薨逝,此二贼披甲登殿,足以佐证人言!”

台阶上传来了一声短促而得意的冷笑,这笑声响在方悼耳中有如雷殛,叫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圈套,是钱氏用了好长好长的一段铺垫,就为了引他踏入的这一个圈套。他觉得自己耳鸣了,但在嗡嗡声响起的前一刻,听到了身后邓宣口中发出了一道轻叹。

“哦?依方御史之见,非要贼人快刀在我母子二人颈上,才可以唤禁军拱卫了?”

虽然钱氏这话有些强词夺理,明显是在混淆概念,可放在这个当口却也不算过分,摆明了是要搞道德绑架。因此方悼一时间也不知道以什么话来驳才好,情急之中难免出错,涨红着脸道:“护卫王城乃是禁军职责,但——”

“但什么但?你不就是想说钱无咎是我娘家人,外戚掌兵乃是国祚大患吗?”钱氏夺过话头,抢白说道。

方悼语塞了,他没想到钱氏居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他本以为“外戚掌兵”这几个字是自己的杀手锏,却没想到这一锏却由对面发出,冲着自己的面门打来。而立在他身后的邓宣再次更深地一叹,心道钱太后这一招分明与自己方才那先声夺人如出一辙,而且因为地位的不同,自己方才至多只能叫抢占先机,也不过是像打太极一般化解些罪责,但钱太后这一下子,几乎可以叫做先发制人,既是她金口玉言将事情挑明,便再不可有臣子将此事当做把柄来要说法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钱无咎领禁军之事我都不觉得忌讳,你忌讳什么?”钱氏明显是不打算放过方悼,一句紧追一句地高声喝问,“锦麟军过去是几位宗室管着吧?”她的眼睛瞟向武将阵营中的几人,那几位是赵家远房的宗亲,曾共掌着左锦麟军各部,此时几人虽心有愤懑,却不敢抬头看钱氏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淳儿东宫遇袭时,几位将军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能让那样的刺客闯入京城!”

那几位被钱氏夺了兵权,如今成了闲职校尉的宗亲将领面露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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