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睡了两个时辰,沈长麓就醒了。窗外的天还不太亮,昨晚眨眼的星星却不见了。他试着再睡一会,哪怕是闭眼缓缓还在隐痛的脑仁儿。但那股熟悉的急躁涌了上来,催着他走出去,去迎接南星。

作坊的人见惯了他早起,却第一次见他不是为了铸剑而起的这样早。一百个人有五十种猜测,只是五十种猜测都错了。

东山的朝阳冒头了,不论是哪颗星,此时都在慢慢隐去身影。沈长麓恨那日头升得太慢了,很不得用手去托。他也恨那山路太陡太长,让南星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太阳升起了一半,把树林子里都照亮了。今天的鸟儿格外地多,结伴叽喳着飞走,怕误了出行的好时辰。平日里不在意的小兽也在林间现身,一双双,一对对,左顾右盼,耳鬓厮磨。

山路静悄悄,远处谷底的房子见了炊烟,那是勤劳的婆娘起的很早,让被窝里的男人和孩子多睡一会,起床后就能来口热的。直到最偷懒的鸡也叫过一遍,山峦才留恋地把晨曦放出来,叫她去温暖一切,尤其是那些站冰了的脚,吹红了的脸。

年轻人用眼睛瞧遍了每一个拐弯,连离原城的箭楼有几扇窗都被他望到了。但这些地方都是空的,看不到自己那匹大黑马,也没有什么亮晶晶的物件儿回应他。

砧板上的那把丑坯子沉默着,在日头高悬时等回了敲打它的人。他的肌肉还是那样的健硕,但每一次敲击都变得绵软懦弱,然没了以往的凶狠和执着。当外面传来马蹄声时,敲打就会停下,等马蹄声远了,才会不甘心的再次起起落落。

“或许是她父亲有不少事要交待,有些活计要赶出来交货吧。”第一天,沈长麓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今天他们爷俩应当是在收拾盘缠,走亲访友地告别,毕竟来这里干活,可不叫工匠随时下山的。”第二天,沈长麓更贴心地想着。

“或许是我的马出了问题?坐不下父女两个?怪我,怪我,应该留些碎钱,叫他们再雇一匹来就好了。”他找不到那颗在窗外眨眼的星星了。

下山!下山!下山!

到了那行杨柳下,午睡的苦汉子们还没忙完,这里静静的,就像沈长麓胸膛里那样空落落。

走吧!走吧!走吧!

她不会来了!不过是个骗马的小贼!

“常路!对不起,我来迟了!”

声音是熟悉的,叫的名字也对,连马儿的响鼻声都没错!

“是南星!她来了!”

年轻人惊喜地转身,但那马还是自己的马,南星也还是那个南星。不过却没有老铁匠的身影,只有姑娘扎在头上的麻布,和穿在身上的白衣。

“南星,你……”沈长麓身子迎了过去,可嘴中的话却留在了原地。

“快走吧,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赶,一会再说。”姑娘伸着双手,叫年轻人用老办法把她举上了鞍头。

有人陪伴的路从来不怕远,大黑马累得直喘,两个人却不肯叫任何一句话轻易掉在地下。

南星的父亲那日惦记女儿久未归家,不顾劳累出了作坊就拼命赶路。

南星的家在南岸的山村,山村的山路很难走。

南星的父亲太累了,南星的父亲摔倒了,路上的人太少了,南星从此没有父亲了。

南星的娘责备南星,南星的哥嫂也骂她害人,南星的弟弟替姐姐说话,但他只有四岁,没人肯听他的。

南星是跑出来的,南星无处可去了。

沈长麓是善良的,他把南星一切的悲哀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没有那日自己的喋喋不休,南星失去的一切就都还是她的!

但也正是如此,这颗在他眼中沧陵江南最璀璨的星,终于成了他一个人的!

从此东山的铸造坊里,沈长麓那座木头院子中,多了一间偏房,多了一张小床。

没人敢在作坊里再提一个沈字,长麓就是常路,是南星的师父常路。

所有人第一眼就瞧出了南星是个姑娘,但没人敢叫她姑娘。因为她的师父不让,所以她成了徒弟小南子。

常路打铁时,小南子收拾院子。常路休息时,小南子沏茶做饭。常路睡觉时,小南子认认真真地整理作坊。师父的鼾声响起来了,南星的眼睛也就不眨了,一觉到天明。

转眼绿叶黄,黄叶落,白雪盖住了山峰。南星的小脸却总是红扑扑的,就像高炉中的炭火的闪烁,显得生机勃勃。

“过年了,我要下山回趟家,跟我走吧?”常路把手中的剑坯撂下,望向南星的双眼映着炉中炽烈的火。

“不要,你这炉子不能断了火,我就在这给你守着。”

“伙计可以照看,要不,我先陪你回去?”

“哼,就他们那粗手粗脚的,我信不着。说定了,你走你的,我在这守着!”

腊月二十九,山上风雪正稠,沈长麓那把费尽心血的赤练剑坯终于定型了。长三尺一,宽三寸三,厚一寸,经历了整整一百次锻造,这已经是极限了。

“师父,这把大剑黑壮黑壮的,长得简直跟你一个样。”南星眼光扑闪,娇笑着说。

“是啊,但我也不能再教它缩减一分了。”木讷的沈长麓心思都在剑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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