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得地说:“你姓齐,算什么薛家余孽。我加封你,一半是为了奖励你,另一半是因为这朝堂之上,没有个重拳铁腕的厉害家伙站在我身边,天知道有多少人会对我口是心非。你与朕经此一战,也算是有过了命的交情了,再加上你是太子的舅舅,我不把这个位置留给你,难道还要再去寻一个外臣不成?”

齐太行沉默了,他知道赵宏这后半句算是心里话。自从义父和一干薛党死后,那些往日表面卑顺的封疆大吏们,确实一个个都有了不少的小心思,就像这次天玄之危,若是他们有心,早将人马派来拱卫京都了,也不至于打上如此凶险的一场仗。如今借着大胜之威,而且趁他们都在天玄城,把自己重新放到这个位子上,确实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你再看这第二样。”赵宏见他不说话,拿出了一本奏折,在齐太行面前晃了一晃,然后就交给了白化延,叫他清楚地读一遍。

“臣奉旨查三军旧档,得证据两份如下:

其一,安远卫守备军校尉齐山,曾与薛信忠于三十三年前同戍边军,出巡时遇蛮军过百,撤退时为掩护斥候长薛信忠,中箭身亡。齐妻闻讯,绝食而死,余一幼子托付薛信忠。

其二,三十一年前,南郡蛮众内乱,蛮将元迦率部投安远卫,道出另一蛮部曾偷袭安远巡兵,见一校尉极为勇武,亲率数人断后,不料被一名鹰鼻白面的同僚给射死战马,步战数十人而亡。”

白化延读得不快,字字清楚。赵宏一直观察着齐太行的表情,见最后这一句读完,那纱布缝隙里一双原本萎靡的眼睛已然瞪得目眦欲裂。

“兄长,这是明月楼华三鹤的奏报。可有未听清的地方,朕再离你近些重念一遍。”赵宏清了清嗓子,拿过文书坐到了榻前。

“陛下,我听清了。”说这话时,齐太行的眼中居然真的流出了血泪,一瞬间就将脸上的纱布都给染红了。他知道华三鹤虽然可恨,但却不会编两份旧档来欺骗赵宏。那第一份中所写的,分明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父母的生死下落,他小时候也曾多次向薛信忠发问,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回答。而第二份,也就解释了为何薛信忠不肯回答他的原因,因为那鹰鼻白面之人,正是薛信忠!他为了让自己能够撤退,射杀了父亲的战马以此拖延时间,逼得父亲力战蛮军而亡!如此说来,这薛信忠收自己为义子,分明就是在赎罪,同时也怕这个消息走漏了,坏了他的名声。

“这世上有些事知道清楚了,反而烦恼更多。”赵宏宽慰齐太行道。然后冲着白化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叫白化延,以前在虎贲营待过一段时间。现在他爹是淳儿的老师,我就做主让他拜你为师,无论你是要传他武艺兵法,还是要留在营中历练,都随你。”

听了这话,白化延马上就跪了下去,他才不管齐太行答应不答应,反正大王发话了,能拜这样一个师父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直接就磕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头来。

齐太行原本还陷在身世的悲剧中没有完缓过来,忽然见到那个年轻军官开始对着自己行起了大礼,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你师父答应收你了,快起来吧。”赵宏也算了解齐太行的性子,知道若是他反应过来了,还真未必会收下这个徒弟,因此就自顾自地安排起来了。

见自己糊里糊涂就被御赐了一个徒弟,齐太行有些气恼地说:“陛下,这就是你的第三样宝物么?那我可不要。”

赵宏哪肯给他反悔的机会,连忙安抚他说:“他又不是我从箱子里掏出来的,算什么宝贝,你就当是朕安插给你的一个探子就是了,反正也是拜了师,教不教都是你的事,要不是看在他老爹替朕把淳儿带得很好的份儿上,谁愿意做这个强买强卖的事情。”然后冲着白化延说:“把那最后一件东西给你师父递过来。”

白化延心领神会,将那木箱转向了齐太行的脸,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儿,正是那三滴美人泪。

“这宝贝我想来想去,就不换成别的了,此时你若是用了,应该十分有助于伤势的恢复,搞不好还能因祸得福功力大进一番。”赵宏拔开了塞子,贪婪地嗅了一口,再次说道:“好东西啊,以后朕可就闻不到喽!”

据说在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之后,一队去往秦国传信的使节从天玄城西北经过,走到薛家坟茔附近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原本那用木篱圈起的一片高低错落的坟头与墓碑都不见了,如今却成了一片平坦的林间空地。手下好信之人去附近村庄中去探听消息,报回来说曾听得这边连续三夜都有万马奔腾之声,一户乡民传说是阴兵借道,因此至今无人敢接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前脚探消息的人刚走,那家人的院子里就出现了一个黑衣黑甲,带着黑色护面的年轻军官,只见他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那户主,叫他以后无论谁问,都统一这样说。那户主收下银子,笑逐颜开地道着谢,一直把那军官送到了村口,雪很深,马走得很慢。

“嘶~好冷啊……”一声抱怨响起,那面具后面,是白化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