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自己这些晚辈,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老夫身负兵脉传承,非战时不问世事,闭关数月,被眼下族中大难惊出,一时间也无太好的办法。”说罢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李家数百年来一直分为“文道”、“兵脉”两支,“文道”传承的是李家治国安民、传文续道的思想,培养出了不少族人与门生,成为国之重臣,辅政历代秦王,这家主也多由文道族内传人担任。另一派“兵脉”则是遴选家族中根骨上佳,天赋异禀之人,自幼修习兵法武艺,然后送到前线或戍所锻炼,培养出来的几乎都是忠诚而纯粹的军人。

传至此代,家主李沛文世袭文侯,出任宰相、太傅,眼下正陪着秦王赴唐国参加天玄盟会。这位白发老者则是李沛文的四叔,名叫李正罡,是兵脉的在世传人,原本他已近暮年,极少过问家事,却因李沛文的嫡子虽出身文道,偏是个练武奇才,老人便心培养这孩子作为自己的兵脉传人。不想今日被一干子侄请出关,竟是要定夺家族生死之事,那方薄绢所述之事过于惊人,此刻他竟然是仍未缓过神来。

一个时辰之前,有两只李家用秘法训练的传信银翎雀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大宅前院,其中一只断了尾羽,另一只瞎了一边眼睛,双翅上也有斑斑血迹。护院们发现了鸟儿,连忙拾起送到了议事房那边。几分钟后,整座宅院的仆人都动了起来,一些去往城内各处的数所府第,其余人匆忙赶往后宅与侧院,挨门挨户地敲了起来。

两只鸟儿没有等到大家齐聚堂前,几分钟后就咽了气,待到被人取下佩戴的信囊时,已经瞪着灰白的眼仁死去多时了。李正罡方才手中那一方绢信,就是这鸟儿带回来的。

“宴中,贼毒弑三王,吾与使团受诬,公主、国舅失踪。国与家同,已近九死,族内早做打算。沛文绝笔。”

寥寥三十余字,竟是那作为赴唐使团领队的家主李沛文送回来的绝笔信。其中说到“三王”之事自然是指天玄盟会的主角“唐、秦、楚”三王,他们居然在宴会上被人投毒致死,而“受诬”又表明秦国使团已经被认定为凶手。其外当年送去与其说是见世面不如说做人质更贴切的长公主与吴国舅居然齐齐失踪了,这仿佛更佐证了秦国使团中有凶手里应外合做了这等惊天的谋逆之事。想必唐国定举国之力对秦兴师问罪,那楚国也一定会作为唐的附庸一同前来,这样一来,确实可称得上“国与家同,已近九死。”但问题是族长已然陷于唐都,世子牧之又未成人物,其余族人虽多任要职,但至多也就是做惯了太平日子的盛世名臣,骤然遇到如此变故,一时间真没人做得了这个主。所以族中辈分最高的李正罡此刻被请了出来做主事之人,无奈老爷子前半生戎马倥偬,后二三十年潜心研究兵法,只在后院静室传授世子武艺军策,实在不是此时主事的最好选择。

听了四叔祖李正罡方才的态度,这一干子侄又不免在堂内乱糟糟地议论了起来。

“要不我们还是回到祖地,隐居不出算了,这等大祸并非我等可以承担的……”有几个人明显是怕了,早早就生起了重回旧地,隐世避祸的心思。

“你不想承担就不承担?家主都说了国与家同,如今我们李家还藏的起来吗?真是鼠辈!”听到了那几位的话,马上就有人跳出来冷笑着反对。言语中虽然有些斗气,但也是实话,毕竟如今李家的根脉早已遍布整个秦国,势力庞大的同时,这家运却也牢牢地被捆绑在了国运之上,已经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了。

“呦,那么硬气,那你们倒是顶在前面,划出个解决麻烦的道道来啊!要是能保我们大家平安,就算我们都受你差遣又怕什么?”受了“鼠辈”嘲讽的那几个人,更是往前凑了几步,指着对方阴阳怪气地回击道。

“我,我只是看不惯你们那怂包样子,至于办法,这一时间谁能……”

“闭嘴!都给我闭嘴!”

李正罡被这帮只会打嘴仗的家伙吵的受不了,头脑里仿佛有一根棒槌在反复搅扰。虽然修身养性二三十年,但此刻破了功,忽的站起身来一声大喝,反掌拍在了身旁的桌子上。那两指厚的硬木重桌“噼啪”的一声散了架子,绢信也被掌风吹落在一旁地上。

见李正罡发了飚,这帮小辈也不敢再吵了,个个低头站在一旁闭口不言。老人深深运了一口气,压住了胸中暴躁,低声说道:“至此已非家事,我们必须上报宫里,请太后出面拿主意,同时召集朝廷百官,共议对策。还有,速召世子回府,如今这孩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正罡这话一出,众人心中暗暗称是,毕竟他们也并非真的是酒囊饭袋,不过是情急之下有些失分寸而已,便也不多费口舌,纷纷接了命令各自回去安排事务。正堂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空了,就剩下了一地的碎木,证明着方才这里的雷霆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