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门终日紧闭着,只有一个小侧门每日会偶尔打开。自建成之日起,李牧之将这里划为了绝对禁区,除了院中那位被称作凌婆的白发老妪之外,任何人没有将军令牌绝不可入内。即便是侍卫巡逻,也得离墙二十米外行走,不得靠近。

每日卯时过半,凌婆都会带着一叠写满字迹的方绢从院内出来,送到将军府内,其上是当日发布的政令与亟待处理的军机。如逢将军出征,便交予候命的长史与司马,由此二人依令处理东境军政。一开始也有人对这些命令产生过质疑与抗拒,叫喊着“深墙之内何知国事”,或者打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旗号做了些阳奉阴违的小动作。结果那些不按军令的莽汉伤亡惨重,即便侥幸逃回来的,也被李牧之执行了军法。而那些派驻各地的官员,有些胆大的做了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恶事,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都在不久之后被将军府的云霄使给带队捉拿,问罪下狱。一来二去,军政两界再无人敢对上面传下的这一张张轻飘飘带着胭脂香气的绢帛产生丝毫的轻视之心,但凡收到命令,便一丝不苟地彻底执行,东境军机民政自此愈加安定繁盛。这座大殿在普通人眼中只不过充满了神秘与未知,但即便最桀骜的战将和最阴鸷的谋臣望向这里都只有发自内心的敬服,这感觉不同于他们面对李牧之时的如临高山之感,而是面对着无尽深渊中未知的恐惧。

辰时刚过,将军府东侧,一座古朴幽静的青砖大院中。

“阁老,凌婆来了。”

听到门外这声传报,沙玉山回过了神,他松开手里紧握的公主令绢,站起身来,不小心把玉盏中的残茶碰翻了,被茶水轻轻洇湿的素白绢帛上,只写了八个字“开凌霄祭,城着素”。

“你下去,叫下人们也都出去。”

凌婆一边吩咐那个传令的书吏,一边推开了门。沙玉山见状匆匆拂拭几下书案上的水渍,迎上前去。

“我……我不知你要来,你看我这……这……”

此时若是有旁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毕竟在东境德高望重的沙阁老,是连李将军都尊为长辈的老臣,眼下举止却如此毛躁,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你且坐着,我有口谕。”凌婆不理他这支支吾吾的话语,摆了摆手。沙玉山顺从地回到了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好,眼睛却一直望着凌婆。若是平时,凌婆定会回瞪过去,可今日她却无视了沙玉山的目光,只是皱了皱眉,压低嗓子说道:“上谕,暗备江离沈氏夫妇灵位。”

沙玉山的双瞳缩了一缩,急对凌婆问道:“东海有消息了?难道……”

“将军还没传令回来,不过……你还不明白吗?”凌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凄凉。

“我懂了,公主若是要他们入凌霄阁,那他们就一定是要入凌霄阁的,我们遵令就是。”沙玉山说出这句话后,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原本的神采都不见了。凌婆了解他,见他这副样子也是有些动容,安慰他道:“事已至此,你我也无他法,有些人和事,终将成为灰烬。”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了面无表情垂目而坐的沙玉山,阳光从半掩的门照进了这件大屋。可即便被夏天的大太阳这么照着,老人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十三年了……”忽然,呆坐着的沙玉山嗫嚅了这么一句。

阳光离开了老人的脸,退出了承天殿的檐廊,一路逆行着回到了初升的东方,渡龙台重新变得灰暗,天边的大船消失在来时的方向。城关下战死的英魂遁入肉体,长亭送别的眼泪流回眼眶。华发又成青丝,红颜宛若未老。穹庐星河一朝倒转,十三载人间沧桑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