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

清朗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悠悠长长地回荡在祭台四周,听在众人的耳中,显得出奇地清晰。

寂静,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台上台下的郑氏族人、参祭的宾客才回过神来,不少人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他们原也不是那般容易惊诧的人,但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同。

那个长身立于阶下的年轻人,从被呼唤到姓名的那一刻起,一言一行都显得那么出人意表————从面对革谱去族的严厉处罚时的淡然自若,到后来的当众叩父请罪,再往后竟公然挑战一族之长的决定……

我不服!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对一族之长的权威从根本上进行了挑战。何其大逆不道,何其狂妄无羁。

但是,在场的一些目光独到之士却诧异地发现————只从外在的表情神态来看,说出这狂妄之语的年轻人,脸上却是毫无狂妄之色,有的只是一种如清风、如游云般的淡然。言与表之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越发让人印象深刻。且不论这年轻人最终下场如何,但经此一事之后,注定会有不少人将他记住。

郑安世也是怔了许久,他承继族长之位这二十年来,在族中向来令无不从,似今日这样被当场反驳的情况是从未遇见过。更何况,反驳者居然还只是一个身无功名的旁支年轻子弟,不由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但是,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心中怒火便立刻汹涌的海潮一般席卷而来。

“单以藐视家主这罪,便足以将你永革出我郑氏!”那名声音尖锐的宗系中年男子再次出声呵斥道。

对那形同恶犬狂吠的呵斥,郑宇根本不闻不问,仍是静静地注视着郑安世。

“来人,将他逐出去!”那人似乎对郑宇恨意极深,很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家主在前,你如此吆三喝四,是否视家主为无物。”郑宇已经“回忆”起了那人的身份,回过头淡淡地回了一句,“再者,令郎坠马而伤,因马术不精,与我并无半点干系,此事大有人可以证明,尊驾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呃……”这宗系中年男子顿时色变,张口欲言又止。此人正是郑明星之父郑元禁,爱子坠马而致重伤,向来护短的他自然不肯善罢干修。尽管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坠马是因他人所害,但他仍将恨意转移到当时与爱子发生冲突的郑宇身上。

原本他还有些苦恼难觅良机,此刻见郑安世有心处罚郑宇,岂能放过火上浇油的机会。但一时冲动之下,他自己的行为也显得过于僭越,过于着相了。

“还不退下!”郑安世虽然心中恼怒至极,却又不得不在族人和宾客面前维持自己的权威形象,立时沉声喝道。

“家主恕罪,家主恕罪!”郑元禁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呐呐而退。

好一个蠢笨的宗系人,好一个聪明的旁支子!

看了刚才那一幕,台上观礼宾客中的有识之士心中一阵感叹————从说出“我不服”的那一刻起,那个郑氏旁支的年轻人其实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郑安世当时甚至可以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将他逐出荥阳。但郑元禁的参合,非但没有促成革谱去族的实施,反而坏了事情,在他自己还浑然不觉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不知不觉地将矛盾转移了一部分,进而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此次的处罚完是因为宗系之人要泄愤牵罪。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郑安世已经不得不先将罪名罗列清楚,让对方心服口服之后才能施以惩罚。

“好!你不服,那便让你心服口服,也显我郑氏家风之严谨。”郑安世气极反笑,沉声说道,“父母在,不远游,你不顾父母在堂,擅自离家数载方回。适才我所列你三项恶行中,不敬父母这一项你可认?”

“认!”又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郑宇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擅自离家,劳累父母牵心挂肚,此罪我无可推卸!”

“既认,又为何不服?”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承认得这么干脆,郑安世声音愈厉地喝问道。

“我若被革出宗籍,最痛心者莫过父母,最伤情者亦莫过父母。先贤有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已不敬父母在先,却不能一错而再错。”对父亲郑肃深深地施了一礼后,郑宇才转身回答道,“便为此,我也不能称一个‘服’字。”

妙!虽然也对郑宇公然挑战族长权威感到些不满,但此刻礼部侍郎郑中明却也不由在心中赞叹起来————不遮不掩地承认自己有不敬父母之行,先予人一种坦诚之意。随后又从问题的最根本————“孝”入手,连消带打地将郑安世的责问化于无形。

而且,更现实的状况是,先前人家父子之间的那一番真情流露,已经让“不敬父母”的罪名失去了立脚的根基。

“好,好,好……”势成骑虎的郑安世仍有王牌在手,也不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数年前你因丧德失仪,在长安闹得满城风雨。败坏家风这一项你可认?”

“不认!”郑宇回答同样干脆利落。

“众口皆传,人尽皆知,你还敢狡辩?”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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