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汉儿手中捏诀掐算,张之城见其装神弄鬼,心里只是好笑。

过了一会儿,神汉儿说:“你命里有十丈宽的涧水,越过去之后,有注横财等你,之后能行二十年大运。”

好把戏!一句“越过去之后”,神汉儿简直立于不败之地,他的话可以这样理解:横财和大运的前提是要你“越过去”,假如没遇到横财和大运,那就是你“没越过去”。“没越过去”是你能耐不济,不是老瞎子术数儿不灵。

张之城正要戳穿,神汉儿摇手制止,继续说:“这是好的一面,还有另一面,你命中有几道‘流霞’,万望小心在意。”

“何谓流霞?”

“霞者,天边之云彩,然可望而不可即。天数有定,远观则可,逐之则大可不必。硬要勉强,最终只能夸父逐日,饮恨而已。”

“咱村儿里大小事情缠身,再好看的云彩都无暇观望,谈什么追云彩。您这不拿咱逗乐儿?”

张之城说完,笑起来,神汉儿也跟他一起笑,神汉说:“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小伙子,你心里抗拒,就算我把天机偷来说给你听,你也是个不信。言尽于此,剩下的就自己悟吧——记住,你命里有几道‘流霞’,小心应对,仔细分辨,流霞蔽月,可不是好玩的。”

神汉儿云山雾罩,张之城无暇猜谜,迟疑片刻,到底拿出十块钱给神汉儿撂下了。

老瞎子够厉害的,说是算命,其实是不断地打太极。开始时不撂半句磁实话,后来索性来个“象征义”,让人自己去“悟”。偏偏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叫张之城回村路上一路思索,越思索越是不得要领,越思索越觉韵味无穷。

回到大队,苏宝国地里有活儿,打声招呼走了,大队只剩下二张。张之城强行将思绪从这段小插曲中拉回正事,忽然“咕咕”两声响,肚子发难。刚才他没吃几口饭。张岩也是一样,于是二张齐到张之城住的院子去,准拟简单弄些茶饭。

因住的院子就在大队后边,离得很近,因此张之城素来不锁大门。这次推门,硬茬茬地推不动,里头栓住了。张之城敲门,里边答应一声,却是赵五的声音。

日t妈惯下咧什么毛病!张岩心头火起,张之城知道此事首尾,对张岩说:“他媳妇儿上吊咧事儿没弄明白,他在院子里看着我救回来的那个疯子,也能理解。”

赵五打开门,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办不妥,闪在一边儿,小心翼翼地说:“支书,张叔,这个人跟咱婆娘咧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咱心里确实不落听,要不还是让派出所儿问问吧。”

想着村里的事儿,又兼肚饿,张岩正一脑门子官司,他说:“去毬吧,小五儿,不是叔说你,做人得识数儿,知恩义。支书这趟子跟你解释,你咋信不过咧?还让派出所来问,那派出所儿是恁家开咧?你叫问就问?再退一步讲,前头六双石在咧时候儿,咋他说啥你们就是啥,不敢多半句嘴?我看是咱支书跑前跑后地,拉政策,争补贴,把你们伺候恣儿咧,脾性也他娘咧养刁咧。你回去,好好想想叔儿这话,要觉得冤,把话传给恁爹,叫他开导开导你。”

赵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楞在院里半晌无话,走了。进到屋子,吴清华正坐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再一看,书桌上放着菜刀,二张心中皆是一惊。

二张的惊诧在吴清华拎起菜刀削铅笔时,才有所缓和。吴清华一把菜刀使得飞转,削出来铅笔又快又好,待他放下菜刀,张之城走到吴清华身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小刀,说:“这个合用点儿。”吴清华的图看呆了二张,一张普普通通的格子纸背面,图例、比例尺这些作图基本要素是不必说了,整幅图一目了然,是个大型矿场的矿道图。三厘米以内的线,吴清华一笔飞快下去,像是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三厘米

以外,吴清华左手二指稍稍比量,“唰”地又出来一条,标准地像鼠标在画图软件上拉出来的线。作圆时吴清华更有一套,只见他抽条线头子,一头按在纸上,另一头和笔捏在一块儿,“嗤”地一声,铅笔在纸上摩擦,出来一个标准圆。

这哪里是胡言乱语的疯子,分明是怀才未遇的天才,而今垂垂老矣,李广难封。

英雄未遇,潜身虾蟹之间。遗憾的是,张之城这个琐事缠身的“村官儿”,又能给他什么施展的舞台呢?

二张弄好吃的,吴清华不等人叫,自个儿过来一起吃了,吃完回到书桌前,自顾自作他的图。

“叔,”张之城说,“你觉得水口村违规垦地,是谁举报的?”

张岩吸溜面条,头也不抬,说道:“丧德行咧事儿,除了六双石这阴谋祖宗头儿,没人干得出来。我觉着,宋战羊这老怂也能猜到,是六双石干的。”

张之城说:“宋支书上午咋个一口咬定是咱们支部举报的?”

张岩说:“他是故意的。南闸决堤,青苗淹咧六百亩,老安家兄弟是赔不起的。宋战羊故意把他们和咱村支部捏在一块儿说,是让村委会承担这个赔偿责任。这老怂,不,老枭!”

张之城说:“叔,我一直在琢磨,这笔债,如果安三边拿不出来,咱们村支部该不该替他赔偿。”

张岩叹口气,说:“如果,哪还有如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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