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宋战羊说,“是我们村写的,检举你木塘村违规垦荒980亩地咧事儿。原寻思这下三滥的信,直接递到有关部门也就算咧,但咱良心上过不去——张支书,你大约墨水喝多了,不知道咱底层人民干事儿咧规矩。别说水口村儿,就整个清凉乡,村与村之间骂仗、打仗,都在明面上过招,没有背地里使绊子的。这次你检举咧咱,咱就得检举你一回,不同的是,咱讲廉耻,检举你之前,把检举信先给你过目,毕竟咱不是你木塘村儿肚里的虫儿,万一有情况没掌握清楚,检举不实,请你给咱指出来,咱改好了再往上递,事实求是,名副其实嘛。”说完抬头盯着张之城,眼睛里火药充斥,只等一个火星子。

张之城瞧着信,越来越惊讶,按照水口村检举所说:木塘村980亩地属于违规垦荒,24户宅基地为违规批建,另有500亩改河道为水塘,未经审批,未经生态评测……

“这?”张之城目视张岩。

张岩凑上来一起看,检举信上反映的材料,除去“24户违建”外,基本属实。而“24户”违建年初原也属实,不过因3月份有户人分家,儿子分了出去,新“违建”一户宅基地,“24户”违建变成了“25户”而已。

“怎么样?”宋战羊说,“如果没有问题,咱这就叫人把材料往上边儿递?”

面对宋战羊的咄咄逼人,张之城心里十分不受用:在木塘村村民面前,自己可以俯首甘为孺子牛,但你宋支书没来由地冤枉人于前,带人大摇大摆到本村支部“逼宫”于后,要是这口气都忍了,说句不好听的,两村相邻,日后磕磕拌拌的事还多着呢,本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言念及此,张之城也学着宋战羊的样子抬起眼来看着对方,张岩见势不妙,在桌底下悄悄拉扯张之城衣角,但张之城话已然出口:“宋支书,咱们都是党员,要对党忠诚嘛,检举揭发也是您的权利,不用问我。”

这一出把宋战羊镇住了,老五叔又要胡闹,被宋战羊伸手拦住,宋战羊说:“你倒不怕?”

“怕什么,”既然顶了个开头,张之城便笃定主意,气势不能丢,“虽然您比我年长许多,但这不是敬老的时候儿,也容我说一句,您一大早赶过来给我上课,好像天底下只有您一个仁义典范似的。检举我们村的材料儿,您爱往上递就递,怕也没用,咱们各显神通吧。还有,如果没别的事,请叫这几个朋友让一让,这是本村会议室,大队开会还得用呢!”

“你们说呢?”宋战羊转头朝自己带来的人问了一句。

“他妈的!”随一声喊,宋战羊带来的人纷纷把杯子摔到地上,接着抡起凳子就要砸窗户。

“住手!”便在局势失控之际,苏宝国带着一群年轻后生,掮着铁锹棍棒来了,原来赵茂儿父子从大队离开时,觉得情形不对,预感到有事发生,便去找苏宝国报信儿,苏宝国得信儿之后,连忙喊了在家的年轻人来给支书帮场子。

宋战羊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看来人带着家什,一边制止自己带来的人,一边走上前去,指着自己脑门说:“来,往这儿砸!”苏宝国是带人来镇场子的,他不是一根筋的孱头,见此形势,他也拦住自己带来的人,说道:“宋支书,你这个阵势,有点儿瞧不起咱村儿咧?咱带人来,没别咧意思,怕话说不清楚——动起手来,得有人陪你们耍耍,动武嘛,最忌师无对手不是?”

苏宝国珍惜唾沫,轻易不说话,没想到一出口把宋战羊这个强人顶了个倒噎气儿。宋战羊转对张之城说:“好,好,劝你们最好在这儿把我打死,不然撕咧我这张老脸皮,我也跟恁村儿干到底。哼哼,恁村腌臢料儿,除了检举咧这些,还多着咧,到时候看谁倒霉就是咧!”

张之城看着两个村的人,对“村支部书记”这个职务有了重新认识,大学时调侃日本“战国时代”不过是几千个村级单位互相械斗,现在发现,真实的村村间利益斗争比前者复杂得多,也精彩得多了。

但绝对不能动手。

宋战羊还在一跳一跳地蹿火儿,张之城拦在气势汹汹的两村人之间说:“宋支书,我说两点,第一,检举你们村儿的信,不是木塘村村委会的手笔,也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我敢作保;第二,水口村儿老少爷们指着你替他们主持公道,你来我村儿闹,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唔——”现在木塘村人都来了,双方攻守易势,宋战羊有就坡下驴的意思,但还在佯装思索,绷着面子。

张之城看破不说破,等了一会儿,继续说:“宋支书,这样,我看你的检举材料先别往上递咧,递上去最好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不递的话,咱们还能坐下来慢慢商量。你干咧这么多年支书,应该明白,材料儿捏在手上,材料儿听你的,递出去之后,你听材料儿的……”

老五叔大喊道:“毬,战羊,别听他咧,先递上去再说,你捅我屁股,我扎你大腿,一报还一报……”

这人显然是个混人,张、宋二人均未搭理他,张之城借势继续道:“关于违规垦荒咧问题,大家沟子上都不干净,说起来咱村儿比恁村儿违规亩数更多,我现就当着本村支书,请您想想,我能伸杆子捅你屋檐下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