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的土胚房位于村西,张之城赶到的时候,门口围满了老少女人。

她们本来在窃窃私语,见张之城来,互相推搡着闪开一条路。村委委员张岩老汉欣赏张之城,他忙将张之城拉到一边,说道:“县里乡里反复强调安全生产,你得拿个主意出来,这事体千万不能闹大,狗日六双石不坏好心哩。”

张之城急于查看情况,点点头匆忙挤进去,窗户玻璃里面糊上了白纸,但屋里还是有影子映在纸上,赫然是个女人形状,颈子吊在绳子上。

六双石站在台阶上拦着众人,不叫进屋,赵老汉蹲在台阶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前边,拳头大小的铜烟锅子早没烟了,他还一口一口地嘬。见张之城来了,六双石抽出一支“白石”递向张之城,说:“往常这样的事,都是支书拿主意。”说着,他手往下虚按,向众人说道:“都静一静,这事体怎么办,咱都听新支书的。”

张之城没接六双石的烟,捅了捅赵老汉胳膊肘说道:“老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啊?”赵老汉还沉浸在惊惧中。

六双石大声道:“支书问你,你儿媳妇这事,是啥时候做下的?”

赵老汉站起身来,道:“儿媳妇儿,儿媳妇儿,我大早锄地去了,我,我跟儿媳妇没事,这里没我的事。”

人群中有窃笑,有鄙夷,更有大骂的。赵老汉身体好,鳏居多年,儿子在外打工,至今没有分家,儿媳妇儿住在厢房。这样的家庭比寡妇更容易招致流言。赵老汉显然也知道村里对他有流言,加上受惊过度,答非所问,以致当众出丑。他的脸扭曲着,忽然扔下烟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张之城正要劝说,人群忽然炸了营。几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赵五回来了,他脸上灰尘还未擦干,胶鞋被水泥板结地看不出形状。六双石说道:“哎呀,这是干嘛咧1

“住手1张之城冲向人群,试图将他们拉开,但赵五悲痛之下,哪忍得住,被打得几个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竟无人理会张之城。张岩冲过来,白了六双石一眼:“好看吗,热闹吗?”说完帮着张之城拉架。里间骚乱,外间的女人也凑上来,她们拉不开自家男人,有的“亲娘祖奶奶”地乱骂,有的干脆加入混战。

“混账行子们,”六双石吸完最后一口烟,骂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支书,安三边呢,还不把他们拉开,给我把闹事的名字记下来,通知闸会,下次浇地最后给他们家放水!兔崽子,治不了你们了1

安三边是木塘村治保主任,他带人把他们架开,混乱中张之城白衬衣被撕破,后边印了几个脚樱赵五冲向屋头,要去看妻子,“拦住他1张之城喊道。张岩伸出双臂挡在屋子门前,赵五红眼跺脚嘶吼:“别拦着我,张叔,别拦着我啊1张岩趁势抱住他,说道:“叔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现在不能进去,听支书说。”人群中随即有人起哄道:“对,听大官儿说。”

张之城无暇理会捣乱的人,他说道:“乡亲们,人死为大,一个村儿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原本都是来搭手帮忙的,这是弄什么呢?”说着,他走向赵五,说道:“您比我大,按岁数论,我得叫你一声五哥。五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嫂子是非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要先请公家来验尸。”

“啥,啥是验尸,验啥尸?”赵五瞪着红眼问道。

“验尸嘛,就是一伙儿人,有女的也有男的,把你媳妇衣裳绞开,肠子肚子都豁开,检查一遍,检查完上边,再去检查……”安三边说得得意洋洋,不防赵五血红的眼睛瞪过去,六双石也嫌他说得粗俗,狠狠地指了指他,安三边气势怯了,缩到角落,不敢再说。

这时,一个老汉站出来说道:“支书,咱们山沟沟里,死了人按规矩找块地埋了就是,从来没有要惊动公家的。再说了,娘们儿家讲究个礼义廉耻,人活着的时候没出幺蛾子,死了倒叫人把身子瞄了。我也姓赵,是这赵茂儿的本家,真这样干了,我侄儿赵五还怎么在村子里活人哩?”老汉话说完,人群纷纷称是。

张之城在听闻六双石也掺和进来的时候,已经想到这事会有麻烦,但万万想不到,村民竟然用村里的陋习来对抗法律规定。一种无力感包围了张之城,他只好说道:“乡亲们,这是法律要求,不遵守法律要求是要进监狱的。”老汉叹口气,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张之城知道,这只是以威压人,并不代表自己将村民说服了。如果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去,在村民心里,自己只会越来越没有威信,工作也会越来越难推进。他脑子飞转,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歪招儿,他情知这样做并不光明正大,但为了稳住局面,暂且为之吧。言念及此,张之城说道:“乡亲们,村里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一个痴呆女人,心眼儿比平常人只大不小,那么到底什么事儿让她这样想不开呢?乡亲们,你们爱听戏,有一场青天审案的戏,作案的先把人杀死,后伪装成受害人上吊自杀的模样——”

说到这里,张岩反应过来,帮腔道:“对,最近村子周边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见到妇女还吹口哨哩,幺大姐,是不是?”门外妇女嬉笑着推搡幺大姐,幺大姐“啐”地一口,红着脸挤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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