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走,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二十二个月,养不好九十铁鞭的伤,一直到现在,满身的伤都结了疤,再加上左肩的新伤,一入夜都还是疼埃

赵缭一手扶着,一手重重压着心口,才勉强从窒息中偷来一口气。

她苍白的手从柱子换柱子、窗檐换窗檐,扶着、挪着,跌跌撞撞一点点往自己的房间走。

走着走着,赵缭就笑了。

来之前,赵缭还很担心母亲发现她肩上还留着血的新伤。

可原来,都是她想多了。

对啊,从前她袖口、领口以内浑身都是伤、但凡母亲牵起她的手,就能发现异常的时候,母亲不也没发现吗?

她笑自己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敢奢想了,每次回家都还是能自作多情得让自己都嘲笑。

那天夜里,赵缭又做那个梦了。

那年,赵缭才五岁。

但就是这么小的年纪,她也能感觉到那几日,家里的氛围相当压抑,阿耶每日都眉头紧皱,阿娘常常叹着气流泪,府里人人都喘不过气来,似是天都要塌了。

当时的赵缭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爬到阿耶桌上、阿娘膝头,咧开小嘴扮鬼脸想逗他们笑。

后来赵缭知道为什么了,卫国公造反了。

鄂国公赵岘和卫国公崔敬州,是追随先帝打天下时最大的两个功臣。

他们的情谊,是在同生共死杀出来的。哪怕后来天下平了,他们都从以前的草莽英雄,各自封侯拜相,这份情谊仍旧不减。

崔敬州是有名的儒将,文可经国济世,武可定国安邦,又比赵岘年长了十几岁,常常给一身好功夫但大字不识几个的赵岘讲兵书,对赵岘而言亦师亦友。

可以说能有后来百战百胜、屡立奇功的大将军赵岘,崔敬州功不可没。

自卫国公出事后,鄂国公便整日惶惶不安。

曾几何时,赵岘以为自己从血海尸山中杀回人间,世上便再没有什么血腥和残忍可以让他生畏。

可是那段时间,这个挥起长刀就无所畏惧的大将军,真的怕了。

崔敬州造反的前夜,就被其属将薛坪出卖,还没来得及出一兵一卒,就被迅速镇压了,简单得好像皇上早有准备,就等着他动手呢。

结果是必然的,崔家夷九族,先皇后自尽,七皇子经昼夜颠倒地连审近一个月,三次确定斩首日期,最终才确定和谋反无涉,终于是留下一条命。

至此,这场儿戏般的谋反好像就该进入尾声了。

可很快,事情的发展就开始失控。

皇上的玄甲兵像是阎王的使者一般冲进王侯将相、文武百官的家中,凡是能抓到一丁点和卫国公谋反有关的线索,无论关系大孝职位高低,一律满门抄斩。

短短一个月,玄甲兵剑下就多了一万三千余条人命,其中不乏许多追随先帝打天下的老功臣。

那段时间里,地上流的血好似都凝成了天上飘的云,厚厚的一层压得日月无光。

那些曾经权倾朝野的高官,要么已经死不瞑目,要么就一夜一夜难以合眼,彻夜盯着府门,生怕下一刻就有身着玄甲的人冲进来。

赵岘就是后者。

就在赵岘的神经绷到极点时,一个人拿着一封赵岘劝崔敬州收手的密信,来到了鄂国公府。

卫国公准备谋反,赵岘知道,但是没有向当今圣上揭穿。

如果这封信被皇上发现……

这一击落下,赵岘紧绷的神经断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和拿信来的人联手,成为为他卖命的党羽。

说起那个人,当年他才十六岁。

赵岘从未见过如此年纪,就心思缜密且多疑至此的人。

他不相信任何宣誓效忠的承诺,他要鄂国公交个儿子出来做人质,而赵岘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于是双方约定鄂国公以嫡子为质到成年。质子回到鄂国公府的那一日,会把这封密信也带回去。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赵岘信守承诺,他的赵家紫衫军四处清扫敌军余部,且只卖命打仗,功劳全部拱手让人,为别人挣下了赫赫军功。

两年后,开国时残留的敌军余部都被清剿干净,赵岘就上交兵权,主动将赵家紫衫军交给朝廷,赵岘顶着世袭罔替的国公爷,被封邑三千户,又被封最高武官衔——骠骑大将军,在禁军挂了个闲职,过上了除了军权,名声威望、地位财富应有尽有的平静生活。

威震四方的赵家军回到皇上手里,了却了皇上的一个心病,被立刻打散后分开。

曾经赫赫威名的紫衫军自此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但赵岘,也成了开国诸将中,难得存活到现在的一个。

这些,都是赵缭许多年后才明白的。

她只记得那一日,阿耶皱着眉、阿娘落着泪要送赵缃走,也不告诉赵缭要把他送到哪里去。

赵缭不依,抱着哥哥硬要跟着一起去送哥哥。

马车走了很远,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指着她问这是谁,得到答案后,他偏着头仔仔细细看她,旋而展颜道:“赵公爷、夫人,依小王看,不如把令千金留下吧。令爱眼亮似星,想必亦是心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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