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有点打扰我的生活了。”

宋熙松手,电梯门徐徐关上。

冬夜寒风刺骨,哪怕裹着羽绒服,也冷得人直打颤。

聂易说,学会跟自己和解。

宋熙想,和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跟自己和解。

和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私生女就该接受万人的唾骂,别人骂她,她得束手听着,听完,还得劝慰自己,人家说的也没错,不要生气,更不要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这种状态,她只在蒋蔓面前能做到。

因为她和陈瑾瑜都对不起她,后来陈瑾瑜死了,但她还活着。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蒋蔓也许还是一个养尊处优、气度斐然的宋太太,但因为她每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蒋蔓硬生生被她熬成了一个心怀记恨、干枯凋零的中年苦命女人。

所以这么多年,任凭蒋蔓如何冷脸待她,她都不会反抗半句。

但别人不行。

陈瑾瑜给人当小三,不要脸,宋从安出轨偷情,渣男。

他们两个的女儿,却爱尊严如命。

那次她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宋从安把她叫到书房里,说她离家出走不对,以后不能这样。

“你为什么要出轨?”宋熙站的离他远远的,绷着脸问。

宋从安先是一愣,随后敷衍道:“你还小,你不懂。”

宋熙倔强的说:“我不想让你做我爸爸。”

宋从安笑了:“丫头,但我就是你爸。”

宋熙说:“我讨厌你。”

宋从安沉默不语的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后道:“讨厌也得忍着,没有我,你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

宋熙一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

那一刻,她觉得无比难堪,宋从安一句话,却仿佛是扒下了她的脸皮往地上踩。

从那会儿开始,她只有一个想法。

长大以后,自食其力,体面的活着。

她不想身边有人拿异样的目光看她,不想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尤其是,聂易。

她最狼狈的时刻,总是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撞见。

哪怕他无恶意,哪怕他是为她好。

宋熙想,可能,如果没有暗恋过他,她会更坦然一些。

十八岁的女孩,境遇难堪、孤独自卑的时候,遇到一个肯摸着她头发温声夸奖她的人,心动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宋静媛二十岁的夏天,暑假回国,在宋家宅子里过生日。

去的人很多,宋静媛在美国名校读书,那天叫了很多同样回国的校友去,闹哄哄地。

从小到大,蒋蔓早已规划好了宋静媛的生活与学习,走的是稳妥又高端的精英路线。没有人给宋熙规划她的未来,宋石身体不好,没有心力,宋从安不想和蒋蔓争吵,也管不了那么多,宋熙的路怎么走,凭她自己。

她成绩好,进了国顶尖的A大。

学校社团活动很多,辩论社不久前刚举办过一场英语辩论赛,社里的同学当时让她参加,她因为口语不好,拒绝了。

宋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露台外乘凉,听着楼下客厅里他们中英文混杂的聊天,有在国外待得久的,开口冒出一串熟练纯正的英文。

听得她心生羡慕。

于是拿出手机,打开看到一半的《绝望的主妇》,自己小声跟着台词练习。

聂易就是在中途进来的。

他明显没料到这里有人,先是怔了一下,见是她,温声问:“在学英语?”

夜风凉爽舒服,宋熙点点头,抬手拂开被吹到脸上的额发,乖巧的叫人:“小叔。”

聂易没走,留下来陪她看剧,教她怎样正确发音。

二十八岁的聂易,年轻俊朗,却又眉目深邃,已经开始有了沉着稳重的气质,穿着一件白衬衫,往她身边一坐,清爽的杉木薄荷气息便淡淡渗进她的呼吸里。

聂易道:“Sodoyoulovehi”

宋熙紧张的跟着下面的台词念道:“Ido.”

聂易:“……”

宋熙红着脸问:“我念得不对吗?”

这么简单的单词,她还是会的,没念错呀……

聂易无奈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宋熙脸红的更厉害,点点头,连忙跟着他念。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半集美剧结束,结尾的独白出来。

很长的句子,宋熙学得磕磕绊绊。

聂易逐字逐句的给她分解,最后让她完整的读出来。

宋熙便跟着读:“……Yes,we\'reallsearchingforsoone,andifwecan\'tfindthe…”

聂易道:“wecanonlypraytheyfindus.”

宋熙愣怔的抬头看他。

聂易抬手揉了一把她蓬松的丸子头,目光里映着走廊里的灯光,带着笑意道:“读的很好。”

杉木薄荷的味道,就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