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他就闭了眼。

不对,不是他,是她才对。

向孤云打量着缚辇上的人,她声音虽然破碎无力,但却实打实的是女子的声音。

再一看,才发现她的身形的确较男子小巧很多,只她穿着男子的衣袍,而她先前又只注意了她是否还能活下来的问题,竟然没有发现。

这人脸上被烧伤了几处,头发更是惨不忍睹,几乎都没了。

勉强称得上幸运的是,这样的情况下,身上衣袍竟然还未烧光,勉强尚能蔽体。

她转过头:“百晓生,衣裳给我。”

百晓生双手抱胸,退后几步,警惕道:“你干什么?”

向孤云冷哼一声:“你说呢,恩人心上人朋友?”

百晓生面色一僵,他虽然没有转头,但余光已经看见厉将军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知府衙门大堂,怎,怎么好像突然变冷了?

日哦。

打打不过人家,跑跑不过人家,只能认怂。

百晓生“豪气”的将外衫一脱:“拿去,小爷我正热得发慌。”

向孤云接过衣裳,直接盖在了缚辇上的人身上。

一个上午的时间,百晓生这件外衫已经两次借出。

第一次便罢了,第二次……

百晓生看看缚辇上黑黢黢的一坨,仰头望天。

罢了。

大不了回去多卖点,哦,不,是好多点药材,买件新的!

盖上衣裳,向孤云重新给缚辇上的女子诊治了一番,这一回,比前一回用心许多,细致许多。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么缚辇上的人,该是她挺乐意救的一个人。

虽然,也很有可能是害将军府之人。

诊治间仵作的检验也已经完成,他手段用尽,但写着解先生词的碎纸片之后,什么也没有。

向孤云自听到缚辇上人说的话之后就隐约有了猜测,是以也没有太意外,她站起身,问来击鼓鸣冤的龟奴:“你是否还记得,今晨让你来报案的人长什么样子。”

龟奴眼神闪了闪:“是,当时屋里黑,小人也没怎么看清。只记得那人身形消瘦,个字不太高。”

向孤云闻言冷笑一声:“你先前说你当时是去给厢房倒夜香的时候被客人叫住的?如此说来,那人在姑娘房里头过了一夜?”

龟奴不明其意,但隐约感觉自己是说错话了。

好一会儿,方才道:“是,是过了一夜,后半夜的时候小人去巡夜,路过厢房的时候还听到里头传来好大的动静。”

向孤云转头看向楼知府:“楼大人,借你的惊堂木一用。”

楼知府心领神会,惊堂木一拍,官话张口就来:“大胆狂徒,竟敢谎话连篇欺瞒夫人,再不老实交待,立刻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多谢。”向孤云不禁为他鼓了鼓掌。

重惩之下,龟奴立刻改了口:“是,小人睡糊涂了,小人刚刚说的是另外一位客人。来找小人的人,也不是在厢房里头遇见的,是在平安街遇见的。”

一直站在一旁围观的老鸨开了口:“采买在西市,你跑到东边的平安街去做什么?”

龟奴抬起头,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五具尸体,眼眶忽地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起来:“因为小人听人说,麦香她在平安街附近出现过,楼里的人忽然失踪,鸨母你不去找,自然有人找。”

老鸨一愣:“你找她做什么?”

而后上下打量了龟奴两眼:“你喜欢麦香?”

“我……”龟奴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我不配喜欢她。”

老鸨看着他,忽地笑了:“你以为她们五个为什么突然离开瑞丰楼?”

龟奴摇摇头。

老鸨道:“老娘开妓院开了这么对年,来的姑娘从不强迫谁签死契,凭自愿。

她们五个当初进了楼里,签了死契之后从老娘这里拿了一大笔银子,这些年又各自攒了不少银子。钱多了翅膀硬了,但脑子没长,被别的公子哥一骗,就想给自己赎身,从良攀高枝儿去。

那几个人老娘我也打听过了,都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她们傻乎乎的赎了身,转手又不知道要被卖到哪个暗娼去,当然不肯。

只没想到她们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合起伙来逃出瑞丰楼,没良心的东西。”

虽然都是做皮肉生意,但在她楼里,她至少能以她之力,不让她们受非人的折磨,不让她们被不入流的狗东西碰。

龟奴也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般内情,茫然道:“那鸨母你为何不告诉大家?”

老鸨美目一瞪:“再没良心也是老娘的姑娘,还能让别人看她们笑话不成。”

只没想到,笑话别人没看着,人就已经没了。

人死灯灭,一切成空。

她叹息一声,转过身,彻底不再看五具尸体。

“说说你自己吧。”向孤云朝龟奴道:“你既是天亮之后方才出来找的人,又在街上遇到让你来报案的人,那么应该看清了他的长相。”

龟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穿着一身黑斗篷,身量有些高,小人只勉强看见他的嘴角下有一颗淡朱砂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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