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燕提出辞工,沈代蜜没有立即说同意与否。

店里跟蔡堂燕有私交的人很少,数来数去只有三个。

沈代蜜是带儿子上医院看病忙得焦头烂额时碰上蔡堂燕,她沉默地搭了把手,蔡堂燕没有问孩子是谁,也没好奇她是否已婚。

当时沈代蜜觉得这姑娘不是实心眼就是城府深,后来也没在店里听见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才彻底对蔡堂燕放了心。

沈代蜜问她:“那天那个?”

蔡堂燕惊讶她的嗅觉,后来一想,前后两件事相隔不久,明眼人一看就能串到一块。

她诚实点点头。

沈代蜜说:“你就当我更年期了啰嗦几句。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真心,女人也是最容易动情的动物,管住自己的心,就陷不深,保得住自己,走哪都是阳关大道。”

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也不知听懂多少。在店里混成熟客的都不是什么良人,沈代蜜见过被原配发现整个半死的,有被玩得躺进医院甚至太平间的,更多像河里浮萍短暂依附在不同石头边,极少极少有人能身而退。

沈代蜜对蔡堂燕的印象不错,然而以两人的关系,她也只能点到为止。蔡堂燕也只是一句谢谢。

这个场子就如大泥淖,许多人自身难保,能互相搀扶已属难得,舍己救人的念头只是闪过天际的流星,转瞬即逝。

钱冬薇今晚没来上班,两人私下见得多些,以后说不定还会遇上,蔡堂燕短信告别。

这行业流动性大,离职手续很快办好,蔡堂燕往吧台方向找那三个“有私交”的人之一。

储向晨远远就见着蔡堂燕,擦了酒杯挂好,手帕赌气地甩到桌台上。旁边酒保见势顺他眼神扫了一眼,看热闹地跟她打招呼,甜声喊美女,把以往储向晨的戏份尽数抢来。

蔡堂燕只点点头,冲储向晨背影喊了一声。

吧台里就那么两个人,储向晨不好装聋作哑,老大不情愿地回首,“有事?”

那神色和语气都表了态,碰了钉子的蔡堂燕默了片刻,还是说:“下班有空么?一块吃个烧烤。”

要放往常,储向晨指不定就蹦起来了,这里谁人不晓他对她有意思,踩着空闲时候掏空心思与她说话、逗她笑。

“不好意思,没有。”储向晨不知道调了什么酒,开始癫痫般发狠摇晃调酒瓶。

话说到这地步,再软磨硬泡也是自讨没趣,蔡堂燕于是直奔主题,“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跟你道个别的。”

储向晨并不意外,只是手上动作还是慢了些,“是吗,那要祝你飞上枝头早日腾达了,到时可别忘了我这种小虾米。”

说话时他笑着的,到底年轻掩饰不住,那份失衡的落寞化为嘲讽,好叫对方有那么一刻的伤心,他也得到了平衡。

蔡堂燕不可谓百毒不侵,相逢一场到底算朋友,分道扬镳时还被对方踩一脚,难堪都是她自找的,从当初做选择那刻起,她就走上了一条回不来的岔道。

蔡堂燕最后只说:“借你吉言。”

人都走到后门口了,背后咚咚咚脚步声传来,手腕被人扯住。

储向晨死死盯着她,眼里是拧碎的绝望,“燕子,我问你,你真那么缺钱吗?真要跟那个人走?”后来渐渐大声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啊?能把人玩死的你知不知道?”

蔡堂燕像脱手镯一样拨开他的手,轻轻地感概般说:“走了。”

蔡堂燕利索地退了租房,搬到常鸣在半山的房子。

这里植被覆盖率高,一楼客厅落地窗外就是一片绿墙,寂然中鸟鸣缭绕,恍如回到深山中的老家,这下蔡堂燕成了不折不扣的金丝雀。

钱冬薇没有回复短信,直接打电话过来。

蔡堂燕接起,听筒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失心疯的咆哮——

“蔡堂燕你躲哪去了?!电话不接还把我拉黑!我告诉你,早晚我还会找到你,你躲不了,你等着死——!”

蔡堂燕耳朵震得发麻,将手机移开,蔡江豪依旧暴躁得像要从听筒里爆裂出来。

“那你来啊。”

蔡堂燕扔下轻飘飘的一句,顺手挂了电话。嘴角弧度还未成形,背后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

“蔡小姐。”

蔡堂燕转身,下意识把手机背在身后,看到是接她来的司机钟叔,紧绷的肩膀又垮了下来。

钟叔笑得很有服务精神,说:“麻烦蔡小姐把银行号码给我一下,我替常先生把钱转您账上。”

蔡堂燕反应过来,说:“我没有银行-卡。”

“那就办一个。”

“……我也没有身份证。”

钟叔露出为难的样子。

蔡堂燕小心翼翼补充:“现金……可以吗?”

钟叔只掏出手机,说:“我问一下常先生。”

钟叔走远说了几句话,又回来把手机递给她,“常先生要跟你说话。”

蔡堂燕接过手机,等待宣判似的说了个“喂”。

“蔡小堂。”

“……是。”

“你跟我说你成年了。”

蔡堂燕知道他想岔了,说:“我有身份证,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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