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十分平整的纸条,上面是他的字迹。

从很久以前开始,秦笛就一直督促他为语文卷面练字,他准备了一个白纸本,学累了就抄点什么,练习字迹整齐度。再后来,他拥有了秦笛的第一封情书,读了几千次,又抄写了上百次,哪怕错了一个笔画也要撕了丢掉,本子越来越薄,这段话却愈发深刻地扎根在脑海,变成了他向内安抚情绪、积聚力量的一段心经。

黎帅捡到的这张是什么时候写的,他已经记不太清,可那天他一定突然泛滥了感性。即使和秦笛同桌而坐,也还是在心心念念地想他,抄完了情书又写了许多遍秦笛的名字,最后在挤不下的角落,藏了一句“我爱你”。多少遍的呼唤无非想说这一句爱你,而秦笛也一定曾迎着他搁笔后投来的目光对他展开笑颜。

“老师…”秦笛喊了一声又哽住,祁松言给黎帅鞠了一躬,“谢谢老师,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出租缓缓驶入最后猛烈的夏阳,黎帅的手在车窗外挥了又挥,与低缓的蝉鸣同时止息在转弯处。原地眺望的少年们相互揽过肩膀,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像之前许多次那样,他们还是在饭后一起去打了电动,然后去KTV唱歌。没有人喝酒,可是所有人都哭了。关于离别的歌谣,在每个八月都会被一一唱响。他们告别了一个时代,也即将拥抱下一个时代。

无论怀念的是与同学临窗惊叹过的彩虹,还是曾经乘风破浪的那个自己,无论平凡的每一天中遗落的是惶惑疲惫还是单纯的快乐,这都是一段无法泯灭的旅程。带着它给的一切,学会告别,学会与世界以及自己和解,然后面朝明天。

明天还没有到来,长夜正在河水的低语中静待朝阳。祁松言和秦笛妥帖地送走了每一双哭红的眼睛,沿着河堤走完了所有熟知的草木。他们都很喜欢深夜里空无一人的河边,像问月亮借来的无边自由,在朗朗的天幕下随时能够牵手或拥抱。

立秋过后,晚风含着半分清凉,秦笛隔一会儿就把黎帅给的纸条摸出来看一遍。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见祁松言在纸上写了完完整整的那三个字,以前虽然也亲口讲过,但回复纸条的时候他通常都会缩略成“爱你”两个字。

很奇妙,多了一个我,仿佛整个句子就突然变得不一样。明确了主语和宾语,谓语会像一把锁,牢牢锁住他们共有的心情。不像甜言蜜语,倒更像一句誓言,闪闪发亮在他的名字堆里。

“我随手写的,都写坏了,你还当个宝。”祁松言笑他,想伸手去拿,被秦笛敏捷地躲开。

“我不管,要给它裱起来,这是祁妙给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祁松言停下脚步,双手插袋,抿紧的唇角随着吞咽的动作再次松开:“给你变个魔术,看不看?”

“看!”秦笛很捧场,自觉地退到堤坝上的台阶,双手扶膝,坐出了小观众的乖巧。

祁松言背向河水,伸手要了那张纸条,折了两折,晃过秦笛的鼻尖,抬起右手抓了一把月光洒进攥住纸条的左手,摊开来,纸条变成了两张。他捡起较新的那张,打开,望了秦笛一眼,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我愿与你做彼此爱的启蒙,一起在青春里发亮,存放你透明的心,记录走过的所有风景。在沧海的彼岸,双手奉上崭新崭新关于爱的习题。你有我,岁岁不离,岁岁相爱,岁岁享万里阳光,人生明朗。”

秦笛扶着膝盖的手攥出了暗青的血管,血液与祁松言温缓又坚定的嗓音同频而振,呼啸着奔向剧烈跳动的心脏。

祁松言从纸条上抬起眼,呼出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对愣在原地的秦笛笑了笑。“以上都是我凭本事照课代表仿写的。以下是我的毕业作品,请查收。”

“秦笛,在遇见你之前,我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也许我原本只会随波逐流地压抑着自己,缓慢消耗青春,是你,耀眼地降临,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风里有歌,草木有心,雪花吻了眉间也是上天不经意的温柔。人有几百亿个神经细胞,可以用来感知疼痛,当然也可以选择用来感知光明与热爱。正如你在黑夜里,依然光芒万丈,而我,要与你一起做太阳。”

祁松言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高举了他修改了无数次的情书,写满秦笛名字的纸条从他掌心松脱,向粼粼的河面坠落。秦笛跳起来,想要越过祁松言的肩头抓回那张纸,却被祁松言一把搂进了怀里,天旋地转中,眼泪飞入鬓角,唇瓣贴上来将它细细吻开。

风吹动所有枝叶,仿佛遥远的梦境踏浪而归。他睁开眼,穿白衣的少年此刻正真实地栖在他耳畔:“我叫祁松言,松树的松,语言的言。我爱你,分分秒秒,朝朝暮暮,旬旬月月,还有,岁岁年年。”

作者有话说:

从盛夏步入初秋,感谢亲爱的你们愿意陪伴一个新人作者完成一部不甚成熟的作品,今天,《岁岁》正文部分完结了。我梦想中传递的少年爱恋、青春芳华再怎样词不达意,也或多或少地流淌于这短短20万字里,如果祁松言和秦笛的故事曾搏你一笑,或是令你动容片刻,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愿青春永远清澈,岁月镌刻纯美,再次感谢大家的观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