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应该是要跟着母亲回家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又走到了一座庙里——应该是庙,再不然是供奉神灵的地方,高大的石像被时光腐蚀的斑驳,但还能从残留的线条里面看出经过被香火熏陶出来的神圣,还完好的小半脸上能清楚地看出低垂的眼眸,还有里面若有若无的仁慈和悲伤。

他坐在那尊石像前看了好一会,直到母亲过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才回过神来,顺势倒在地上露出肚皮,直到母亲敷衍的过来闻闻小肚子才满意地起身,继续蹦跳着去探索这宽阔的空间。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倒塌的石柱,在堆积的灰尘上留下自己的爪印。有褪了色的帷幔从高高的圆顶上垂下来,角落里还有厚重的蜘蛛网盖在一具骸骨上,有黑色的昆虫在地上爬来爬去,恍惚间能听到细小的足在地上行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有什么人在叹息。

是位女子,跪在地上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她的十指指尖有微小的凹陷,不知道是做什么活计才弄得这个样子。

那明明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赵落星转转耳朵,听见母亲唤他,他马不停蹄的跑过去,看见母亲坐在一幅壁画前舔爪子。

他刚想走上前去露一下自己的小肚皮,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他从光明走到黑暗,又重新回到光明。

他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郑狐推门进来。望过去果然看见她手里端着一盆烧好的热水,盆沿上还搭着条洗的雪白的毛巾。他看着郑狐放下水盆,朝他走过来,身体先于脑袋作出反应——他慢吞吞的张开四肢,将肚子朝着郑狐。

郑狐停住了,低头看着他。

赵落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闭着眼试图继续小睡一会。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猛然惊醒,发觉有什么不对。

再睁开眼时郑狐的语气里带了点威胁在里头:“见我过来了,还不下床?”

他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我还以为你今日能早起一回,谁知道你又睡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下次是不是要我把洗脸水端到你床头来给你擦脸,再把早饭给你端过来喂你吃?”

“欸,欸,起来了,起来了,我洗完脸就去帮母亲收拾饭。”

“这还差不多,”郑狐甩了下手帕,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句,“手脚麻利点,我去伺候你父亲去。”

天罚降临之日,夜,乱葬岗。

郑子松打了个哈欠,头一次露出点不一样的神色。他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精神头再足也受不了在这种天气下折腾上一整天,不像他的师父,睡眠浅睡得又少,喝上一口酒就能重新活蹦乱跳,更何况在这鬼天气下他还敞开了自己的衣襟,就算是打盹,也被冻得精神抖擞。

他叹了口气,凑过去给他重新把衣服拉上来,又把腰带系紧。

“师父,天气凉,这里又不是寻常地方,你小心染风寒。”

张雨亭没阻止他的动作,也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摆摆手让他起开,又把刚弄好的衣服弄乱,重新用灵力去探地底。

郑子松又打了个哈欠,强打着精神举着手里的琉璃灯,留意周围的情况。

“你若是乏了,我们今日就到此为止。”张雨亭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自家徒弟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说道。

“时间紧迫,师父不必在意我。”郑子松说的有理有据,可是越来越低的头却让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我们多花费一刻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上,那人就多一刻能把自己藏得更隐蔽。”

“欸……”张雨亭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头发都湿透了,罢了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咱去找个地方落脚去。”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郑子松就叹气,还因为太想睡觉开始发脾气。

“都什么时辰了,酒肆旅馆早打烊了……”他越说越烦,索性开始数落起张雨亭,“师父你平日里对凡事不上心也就罢了,但好歹让我去打点一番。你但凡能老实的待在一个地方半个时辰,我们何至于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哎,倒不至于露宿街头。”张雨亭讪笑着过去把徒弟拉到身边,“你师傅我运气向来不错,我们说不定能找着户愿意收留我们的好心人家。”

“哼。”郑子松的怒火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小了一点下去,“最好如此,要是他敢漫天要价,我是不可能给钱的。”

“诶……倒也不必……”

“我要是不斤斤计较,你还有那个去偷买酒的钱?”

“好啦好啦,赶明给你弄个兔子,乖徒儿,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