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早出晚归了好几天,肩膀都晒秃噜皮儿了,李静水问起来,他只说是和同学去打球,这么每天五十五十地慢慢攒着,才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

袁伟前两天发传单总带着帽子埋着头,觉得丢人也不乐意开口吆喝,十张传单有一半都被人家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那黑心男没少训他,后来袁淮就把帽子摘了,见了男的女的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随袁伟长相出挑,效果立竿见影,有闲来无事领着孩子的家长,还乐意跟他上楼了解一下补习班的课程。

那男的满意了,意思着给袁淮加了十块钱,让袁淮买水买冰棍消暑。

袁淮舍不得,只拿空瓶子在写字楼的洗手间接凉水喝,中午赶不及回家,就买两个菜夹饼坐在楼道里吃了,往脸上捂着帽子随便眯半个小时。

他现在多赚一点、多省一点,他们后面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李静水休息了几天,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脸上的擦伤脱了痂留下了一点疤,远看不太明显,近看就能看到那一片的皮肤有些发暗,李静水自己不在意,袁淮看到却觉得扎眼,每次眼神溜到李静水脸上,就躲躲闪闪地避开了。

要是他那天再去得早一些,也许李静水就不会受伤,也不会留疤了。

早餐之后,李静水专门带着袁淮把看中的两个地方都转了一圈,虽然离学校不算近,但交通方便、户型合理,大小也是李静水目前能承担的极限了。

李静水特中意季庭家园的一室一厅,给袁淮比划着说:“你看,到时候可以把你的书桌放在这儿,床挨着暖气和窗户,冬天暖和,夏天晚上开窗户又很凉快。”

袁淮忽然问:“你住哪儿?”

李静水摸摸鼻子,赧然道:“我、我住客厅就行了,客厅地方挺大的。”

是挺大的,可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之后,还能有多少地方?

袁淮胸口憋着一口气,外面站着的房东开始催,“你们要住的话得赶快下定金了,好几个人还排队等着看房呢。”

李静水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掏钱,就被袁淮拉着往外拽,“抱歉我们不租了。”

李静水傻了眼,不知道袁淮又犯什么倔,袁淮一直把人拽到电梯口才松手,李静水看他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第一个房子吗?”

“我哪个都不喜欢!”袁淮迈步进了电梯,眼看着电梯门都要关上了,李静水还傻乎乎地杵在那里,袁淮挡了一下电梯门,“进来啊,你站那儿干嘛?”

“哦、哦。”李静水赶紧走进去,亦步亦趋地跟着袁淮离开了小区,他回头看了一眼季庭家园的大门楼,还有点儿遗憾,他摸不透袁淮的意思,纠结了一路,临到家门口才咬咬牙说,“你要是嫌远……我们明天再去近一点的地方看看?”

那地界稍贵一些,可他能给袁淮的不多,不想看袁淮不高兴,他存的钱加上他妈给的,勉强也够半年的租金了。

袁淮开门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身瞪着李静水,简直都要被这个榆木脑袋给气死了,敢情李静水压根没明白他的意思?

袁淮看到那一屋子的家具,突然烦得不得了,撂下人独自跑下了楼。

李静水一滞,喊了一声袁淮没人答应,他只好默默进屋,开始准备晚饭。

没过多久,客厅里喧喧嚷嚷的,除了袁淮还有陌生人的声音,李静水探头一看就急了,那两个陌生人正在挑拣着把家里的家具往外搬,他跑过去按住对方要搬的桌子,“放下,你们这是要干嘛?!”

“他们是收旧家具的,这些东西留着只能占地方,我们用不着那么多。”袁淮心里也不好受,可他硬是板着脸,示意那两个人搬东西,“卖了吧,卖了我们租个小房间。”

“不行!”李静水一张脸涨得通红,死死按着桌子不撒手,一步也不肯退让,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大,“这些不能卖!”

“你们到底商量好了吗?别折腾人啊。”收旧家具的先不乐意了。

袁淮随手就抓了把凳子递给他,“卖,我说了算。”

“袁淮!”李静水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护得住这个护不住那个,忙得团团转,眼看着那些带着记忆的东西一样样清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轻飘飘地没有了着落,一双大眼睛呆滞地眨着,站在墙角不知所措。

袁淮假装没有在意他,专心指挥着那两个人在屋里进进出出地搬东西,他只留下了那张双人床、一套书桌和两只板凳,还有那个装满了他哥遗物的大衣柜,他把自己的单人床和书柜也卖了,他不想再看见李静水为了留下这些没用的东西非要去负担大房子,活得狼狈不堪。

至于那只大衣柜,是他们俩的禁地,一碰就疼,他还没能做好准备。

袁淮接过那五百块钱的时候,几张薄薄的纸币重逾千斤,红色像是烫疼了他的手。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两个人骑着三轮车,拉着家具远去,有他和他哥用了十年的冰箱和饭桌,有他哥常常用来画图的书桌,有他喊着要独立、他哥专门买给他的单人床……都没了。

那么多的回忆,换成钱,不过才值五百块。

人活在世上的痕迹,有时候实在太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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