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栾在前面沉默地开着车,车内弥漫着一股冰山的气息。

迟骁疲惫的揉了揉一侧太阳穴,仰起头靠在后座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七瑟缩在后排座位下,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他既定认知以外的事,他现在还处于懵懵的状态,并没有完认识到他已经脱离了赵旭州这一事实。

半晌,迟骁似是想起来车里还有这么一号小东西,于是缓缓睁开眼,斜看着他。小七缩得更小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躲到车底去。

迟骁突然笑了,他瞅着小七,“你怕我?”

小七不敢回答,但是又怕迟骁会像司令那样,因为他回答得不及时或者动作慢了而折磨他,于是马上小声答道,“不…没有的…”

季栾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少年,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本该阳光的男孩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季栾想,如果要我像他那样雌伏于他人身下,那个人一定会后悔的。

迟骁看着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坐上来,不要在底下,我看着心烦。”

小七本能地想说他不能上座的,可看到迟骁已经又疲惫的合上了眼,不想再和他多废话的样子。他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另一端,以防万一,只坐了一点点,这样如果有其他的命令时就可以直接溜到座位底下去。

这时季栾在前面开口了,“少爷,他要送去哪?”

迟骁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他承认他救这个少年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他确实不得不这样做。

赵旭州这些年来一直试图往他身边塞人,这个老狐狸在想什么,他就算瞎了也能看得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安插枕边人,吹风也好,打探也罢,放长线钓大鱼这种买卖总是不亏的。而他一直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搪塞过去,可现如今,赵旭州疑心病愈发严重,就算他可以忍辱负重拜他为义父,也不能算是长久之计,只要他身边没有赵旭州的人,赵旭州就会不安。

这样也好,迟骁安慰自己,起码这个孩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省得赵旭州再安排个心眼儿多的,他还要分出心来对付这一茬。

季栾看迟骁半晌没回话,便又问了一遍,“少爷,带他回家吗?”

迟骁在心里苦笑,睁开眼正对上季栾透过后视镜询问的眼神。

迟骁突然心思电转,“不,你带他回你住的地方。”

季栾:……

缩在角落的小七也愣了一下,他不是迟校尉的人了吗?怎么这么快又转手了呢?

迟骁想了想,继续道,“你带他回你最隐蔽的那个住处,不要让人发现,尽量看好他,不要惹出事来。我有用到他的时候,要保证随时能找到人。”

季栾罕见地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有问题吗?”迟骁等着他例行的答复。

“…好的。”

季栾的心里其实有一丝不愿,他本就不赞成少爷出手救这个少年。

可怜就可怜,活着有哪个不可怜呢?他审讯时,手下鬼哭狼嚎的犯人为了活命或是少受一点身体上的折磨,早就把尊严丢掉了。且皮肉之苦他见得多了,便麻木了,对这个少年,他只是有一点点可惜而已,可惜他落在了赵旭州的手里,除此之外,他不觉得他有什么价值,也不认为他值得少爷为了所谓的正义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出手相救。

更何况,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被少爷无情地塞在了他手里,还不能丢掉。

迟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卸下了一层心事,毕竟不是什么事都需要堆起来让他烦心的。

车里又陷入无声的沉默。

迟骁靠着座椅休息着,脑子里却没来由地闯入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想到那双眼睛的主人,莫名让他放松下来,甚至在夜色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迟骁暗自盘算着,等这阵子忙完了,再去小花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花拿回去给老夫人高兴高兴。对了,上次的那盆花让人送回老宅子之后,他还没亲自回去过呢,老夫人又该念叨他了,得抽个空回去看看。

想着这些,疲倦感好像减轻了不少,迟骁摇下车窗,让微风吹进来透着气。

车子在夜晚安静的路上开着,穿过一片贫民区。迟骁看着窗外,发现不远处的巷子里似乎有一阵骚乱。

迟骁皱了皱眉,他最近得到消息,西凉区那边有暴乱,加上天气大旱,有一批难民偷偷跑到了北边,北辰这边似乎已经有不少的难民进入。这个消息赵旭州最先得知,可是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迟骁认为还是要以警戒态势应对为好,而且事不宜迟。

这么想着,他不经意地向那边瞄了一眼,接着心跳一窒,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