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桑枕先是回了布庄,把自己的散佣契从管事那里带出来,屋里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桑枕和临铺的伙计道了个别,对方得知自己去了丞相府,还一脸艳羡地说你这小子运气可真好。

桑枕小心收拾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银钱后,也打算跟秦京道个别,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秦公子,自己还不知道被拐到哪了呢。

可惜的是,秦京那天出去谈生意,并不在布庄里,于是他也只好带着遗憾,跟着庄子里其他聘到丞相府的伙计一起走了。

走了半个时辰后,大家到了市集旁,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因为他们只是下人,车上并没有装棚,于是人们就挤坐在后斗里。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驶出了渠城,浩浩荡荡地朝着邺城前去。桑枕坐在后斗吹着暖洋洋的风,听着旁边的伙计叽叽喳喳的议论听说从前丞相的府给的月钱多么高,府邸修的多么好,心里想着终于能见到夫君了,脸上也露出笑来。

可是等马车停下,他跟着人进了府才发现不对。

这里的人面孔都好生,桑枕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桑枕。

桑枕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板着脸的大姑姑,那人拿着他的散佣契盖了个章,也没注意他叫什么就让他出去了。

姑姑盯着他看了两眼,说你就叫来福吧,没等他应声,就将新名字登记在了薄子上。

桑枕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自己这时候说我是丞相的内人,恐怕马上就会被当成失心疯赶出去吧……

于是直到桑枕被领着进净房洗了澡,换了丞相府下人的衣服,分好了房间,他也没说出自己是桑枕来。

在大邺,人们认为双性本淫,因此严禁双性当下人。他们大多都被收在青楼,或是达官贵人的后院里,若是自己双性的身份败露,恐怕会被别人当成是从青楼逃出来的奴。

于是他洗澡时推脱自己肚子疼要上厕所,没让管事验身,等他回来时,人都走没了,他这才敢开始洗。

洗完了他才感觉出自己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咕咕叫,但还要捱到管事分完房间才能去领饭。

当他们一排人站在敬事房的院子里,姑姑问你们愿意跟着谁时,桑枕脆生生地答道。

“我想在丞相身旁伺候。”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姑姑听见,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桑枕急切地看着姑姑,可是姑姑却不理他,先是给书房,厨房,园子,门房,马房,兔房都指了人,然后又给每个人都排了房间,直到人都走光了,也没和桑枕说话。

桑枕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教训了,支支吾吾地问姑姑,为什么不安排他。

姑姑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模样不错,却心比天高的小仆,一字一句道。

“来福,你以后要是嘴上再这么没数,就不必在这伺候了。”

“丞相千金之躯,不是你这种人能伺候的了的。”大人贴身的仆从,除了家室清白,家底殷实,还要会几下拳脚功夫,这人沾着了哪条?

她问下人想去哪伺候,只是象征性地表示自己的民主,没想到这个没眼色的新人居然还说出来了。

于是莫名其妙得罪了姑姑的桑枕,就这么住进了排头最晒的屋子,成了打扫下人屋子的扫地仆,再一次错过了和段景相见的机会。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几天,桑枕想不出办法,更托不到人带话,心想反正自己已经进了府,不愁见不到夫君,于是也就安分地扫起地来。

从前和夫君在一起,好日子过惯了,从不知府里的弯弯绕绕,现在独自在府里当下人,他才体味到人情百态。

像他这种不是亲戚托进来,手里又没钱的,最是容易被短着用度,好在桑枕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排队领饭轮到自己只剩汤水时有些难过。

现在自己都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夫君呢?

一想到段景可能就在前院或者大书房里办公,休息,而自己只能在后排扫地,他的心里就升腾起难过来。

以前,他的日子过的懒,除了在卧房绣花,就是在园子里玩,偶尔去书房缠一缠夫君,一天就过去了。

而现在,他才看到府里到底是什么样子。这里没有精致的绣样,没有馨香的花和巧致的小玩意儿,这里有的只是早上的雾,晚上的油灯,人迫着人的命令,和拼命活络以求生存的笑脸。

他刚进府时,不经意间曾瞥见园子里有一架秋千,那是夫君给他造的吧。

以前在段府时,这架秋千一直没有机会摆出来,现在的园子专门垦了一块地,就放秋千。

夫君,我好想你啊。

段景病了,染了风寒。

那天有线人说曾在西山看到与桑枕相像的脸,于是他就去了西山,那是招矿工的地方,他不信桑桑在矿场,但只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

每一个都不是。

半夜他骑马回去,看到黑漆漆的园子里,那架漆了白釉的秋千,默默的坐了上去。

秋千是依着桑枕的身高制的,他弯着腰坐上去,也不觉得挤,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就染上了风寒,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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