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冒着冷雨看海的时候,在我俯身给小猫顺毛的时候,某一刻某一瞬,可能池又鳞就站在后方的不远处。

若我当时就发现,我会冲上去给他一拳踹他一脚,问他在发什么疯。

但眼下,我只能对着不断循环播放的歌曲,独自咀嚼心中的千滋百味。

晚上,我摊开宣纸,毛笔蘸墨,往上面默写心经。

我要为自己想了有的没的责罚自己。

写到一半,我的手停了下来。

我来北欧有十个月,发表了两篇文章,作了两次学术报告,已算超额完成文件上的成果要求。教授们对我很满意,一周前向我提出邀请,让我多留半年,跟着他们完成一个项目。大胡子教授对我说,“北欧几乎是地球的尽头了,但研究的道路永无止境,难道你不想看看更远的风景么?”这对任何一个学术路上的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我这一周都在思考留下来的事情。

然而现在,我想回去。

当年在美留学,我也想着回去。

第二天,我到院系办公室,正式地拒绝了教授们的邀请。他们不无可惜,但也表示理解。大胡子教授调侃我,“你在故乡那里,有心心念念的人吧?”

我只苦笑。

我连当苦行僧的资格都没有。“僧”,出家人,神在天地,心在四海,纳百世却空无一物;而我,只是凡尘俗世中参不透红尘的普通人。

普通人做普通事。

我在网上搜索池又鳞跟施南的事情,发现很多帖子已经被删;到官博翻看历史消息,“静候”二字发布的日期与下一条消息间隔了一周,内容已是正常的宣传公告;龙门会的论坛上与“牵手门”相关的帖子,只剩一则官方工作人员代池又鳞发的公告——深深感激你们的支持,有很多事情我不必跟外人交待,但你们是我的后盾,我想说,有时候所见并非事实的部。再次感谢。

事件距现在已过去几个月,娱乐圈天天有新闻,这“牵手门”算得上咸丰年间的历史。

我放弃搜索,靠上椅背。

无论池又鳞跟施南进展如何,我都要回去。

我想回去。

晚上向母亲请安时,她提到池又鳞。这回我没有岔开她的话题,她慢慢就说到了那些网上找不到的内容。

照片爆出来之后,池又鳞公司的公关部反应迅速,跟池又鳞确认施南身份后立即找到他送去了隐蔽的地方;但网络无处不在,“牵手门”当时有多轰动,施南完可以从网上得知。

“我也不清楚中间的细节,不知道是施南承受不住压力,还是娱乐公司开出了什么条件,那孩子主动提出要离开,而弟弟也没有挽留。”母亲叹气,“越来越不懂弟弟在想什么,明明说想跟对方试一试,却也不见他有多积极。我当然希望他喜欢的是女生,但我现在怕他连爱人的能力都在减弱。”

我安慰她,“我还有两个月就回家了,想要什么,我给您买买买,让您高兴一下。”

母亲笑了,“你回来之后老实待在这边,别再说走就走,我就满足了。”

我答应她。

我不知道回去之后要面对什么。

但池又鳞叫我回去。

我爱他、我恨他、我动手狠狠揍他、我在他面前流泪、我离他远远。

我们之间发生太多事情,夹杂太多复杂的情绪。

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向他示弱,但只要他呼唤,我一定会回去。

我真不想当他的哥哥。我宁愿自己是一匹狼,看见他这个人类就张开血口扑过去咬死他,然后拖着他的尸体到隐蔽的地方,独自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