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不了,就用自残来泄愤,真是愚蠢之极的行为。

我看了一眼捶镜的右手,它在微微颤抖,很小一块碎片嵌入了皮肉中,血丝环绕它周围,继而盈满,继而往外蛇行。

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电梯在一楼停下。

门开,我再次与夏鸥面对面。

她看见我的一瞬,神色由犹豫担忧转为惊讶。她的目光往下,惊呼,“你的手!”急急忙忙要带我去医院。

我跟着她走。

我看着她那张脸,那张与往常无异的、略带书卷气与纯真的清水脸。

痛感此时才朝我汹涌扑来,我几乎无招架之力。

我必须以身紧绷的沉默来遏制体内疯狂的浪潮。

我们一路无言。

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给我局部麻醉,我看着对方用镊子将异物从我的血肉中捏夹出来,黏连着一丝皮肤组织,好像在剜我的肉。

我感受不到痛,但心一直在颤抖。

护士给我包扎好伤口,让我到外面等叫号取药。

期间夏鸥忙着替我交费和排号。

我该对她说声谢谢。

等叫号时,她轻轻在我旁边坐下,好像生怕我会被惊动。

“对不起……”她开口道。

她说,她离开之后,心里很不安,所以在一楼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但又怕自己添麻烦。

她说,她从没想过会和池又鳞发生那样的关系。可能,是她太寂寞了。而且对方是池又鳞。她算不上野火乐队的粉丝,但面对池又鳞,她意乱情迷了。

沉默良久,她说,“其实,我……”

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她是无法再说下去,还是等着我允许她说下去。

我沉默以对。

所以她的话没有下文。

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她的下文。

电子布告牌上出现了我的名字。

夏鸥比我动得更快,已经去窗口替我取了药回来。

我接过,终于开口,“谢谢。”

她想说什么,我又道,“抱歉,我没办法替你送行了,你自己去机场时小心一点。”

夏鸥应该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她嘴唇翕动,最后低下头,“嗯,我晓得了。”

我跟她说我再坐一会儿,让她先行离开。

夏鸥走后,我收到她发来的短信。

我没看,删除了。

她的号码,我犹豫了好一阵,也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她何错之有。不过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

我却对作为朋友的她处以极刑,断绝来往。

我想,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那个我极其暴戾冷血,像头怪兽,鼻孔喷着气,怒吼着要毁灭一切。

回到我在学校附近的住所。

因手受了伤,我所有动作都慢下来,慢得我可以在每个间隙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审视我自己。

不久前才刚跟学生提过“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

当时说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

我真是虚伪。

医院给了套手的防水袋。因从小练左右手,哪怕右手不便,左手也还管用。

我缓缓地洗澡,缓缓地换好衣服;然后去书房,缓缓地摊开宣纸,用左手抄写心经。

这么些年,我抄来抄去,只有这一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