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学生,是家教对象。

我不想记起她的名字跟样貌,更不想记起她也曾声音清脆地叫我“小池老师”。

我最记得的,是她和池又鳞赤条条地扭在一起滚床单的情景。

我最记得的,是我跟池又鳞打了一架。

“那是我的学生!”

池又鳞套上T恤,回头笑了笑,“那又怎样?”

我冲上去往他脸上挥一拳。池又鳞反应过来向我撞过来。

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暴戾。

我抓过手边可以抓住的东西往池又鳞身上砸。要是当时不巧抓的是一把刀,我一定死命把它往他肉里捅进去,又拔出来,再捅进去,再拔出来。

我抓住的是台灯,池又鳞的额头被砸得血流如注。血腥味道跟鲜红血色刺激着我不受控制的行动,我还想砸,被人一个抓住手,拉扯开。

“放开我!”我吼着,那头池又鳞跌跌撞撞似乎想反击,也被人拉住。

我不知道现场有多狼藉。我过热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怎么没弄死他。

很长的时间中,我的视线都聚焦在地上那盏被砸坏的台灯上。上面血迹斑斑。

我应该再用力一点的、再用力一点……

“溟溟!”我口中的念念有词被这一声叫喊截断。

我木然转头,视线落在身边的人。

是我的奶奶。她正担忧地看着我,眼里泛着泪光,她一向梳得齐整的发髻乱了,几绺花白的头发散在鬓边。

我此时才感知,她正用力抓住我的手。

“孩子,看着我。”

她老了。爷爷在一年前去世。鹣鲽情深,如今只剩她一人面对世事。

我的意识渐渐回笼,身为“池亦溟”的人伦三观这才恢复过来。

“奶奶……”我抱住她。

我并不想哭。我哭不出来,但心里很难受,像被一只手攥紧咽喉,呼吸不能。

奶奶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现场只有我和她。

池又鳞被父母送去了医院治疗。而我的学生也被她的家人接了回去。

池又鳞和我的学生都已满18岁,他们发生关系属于你情我愿,除了说两人不检点之外,没有可指摘之处。

而我打池又鳞的举动在当时当刻于情理上也说得通,除了下手狠了些。

我冷静了下来,奶奶劝我,“去医院看看弟弟,两人好好谈谈?”

其时我正准备用毛笔抄写心经。这是爷爷责罚我们的一贯做法——用毛笔抄写古籍,抄到真心实意悔改为止。

我摊开宣纸,“不去。”

我知道自己下手重,但池又鳞该打。我愿意一直被罚抄写,决不道歉。

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硬气。

奶奶轻叹一声。

我相信她刚刚在给医院那边打电话时一定责备过池又鳞了,但以后者离经叛道的个性,不可能先低头。

不久,我的学生给我发道歉短信。

我把它删了,拉了号码进黑名单。

在这次的事情上,我跟池又鳞没有和解。

后面还添了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