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程学院,君翰如。

他把这条记录牢牢记在心中,才魂不守舍地走出操场。

路上恰好遇到了最初让他去检录区的女生,那是他们班的班长。班长看见温随怀里整整齐齐叠好的一摞衣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衣服接了过来,让温随快去吃饭。

下午的时候,那个人没有再来。

操场栏杆上高高挂起红色横幅“N大第十六届校际运动会开幕式”,比赛间隔时喇叭里回放着三个月前香港回归的新闻稿,一切都是那样充满着希望,但在这希望里,温随找不到他。

回到宿舍的时候,里面椅子乱七八糟摆着,舍友都在外面跑,一个都没回来。

温随坐到床沿上,从怀里拿出那个矿泉水瓶,仔细地端详着。

水瓶很普通,塑料外壳上已经有很多摩擦的痕迹,西沉的阳光从窗户落进来,照耀里面剩下的那些水,使其变成璀璨的黄,变成秾丽的红。

像流动的欲望。

他突然拧开瓶盖,继而极缓慢地,颤抖着把嘴唇覆盖在瓶口的边沿上。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水中灿烂的欲望通过瓶口传递到他身上,使他的额头上逐渐冒出细汗,从脖颈到耳尖的皮肤也红透了。

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什么是正确的。

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他们爱着我,而我也爱着他们。这样才是一个幸福的完美的,正确的家庭。

既然男人喜欢女人是常态,那么男人喜欢男人,自然都是变态。

很不幸,至少在亲吻瓶口的那刻,温随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

看上去畏缩怯弱的男人,却常常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温随出身农村,性格腼腆羞怯,各方面观念都很保守。他为自己的不堪和下流而感到惶恐,却一次又一次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悄悄躲在建筑工程学院的大楼外面,从某个角落去遥望,去企盼。

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不是干部,也没有背景,当然不能轻轻松松就拿到某个人的详细资料,于是只能这样很笨,很笨地等着。

大二一整个学期,居然也被他等到了几次。于是温随慢慢摸出了规律,知道了周三下午四点,是君翰如的下课时间。

君翰如来去匆匆,从不和人结伴,出了门就毫不留恋地离去,他看上去总是很忙碌的样子。

但只是从跨出门口到走远的这几十秒,也够温随牢牢记住他的面容与身形了。

那张脸,旁人看了一定不会钟意。

五官与脸庞的线条都很凛冽,眼眸微微下垂,嘴唇总是抿成一直线。加上极高的个头,周身都呈现出一股压迫性的孤冷气质。

但是温随却很喜欢。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明白自己很喜欢。温随在小的角落,在人群中,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偷看与窥视,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隐秘悸动。

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喜欢。

他只见到了君翰如一年。

准确的说,是一个秋天与一个春天。

大三之后,君翰如似乎就从学校里消失了。习惯等待的温随一失去等待的目标,简直茫然无措起来。他在无望之中渐渐明白,君翰如大概是已经撇下自己,走到很远的前方去了。

那以后,温随再也没看见过他。

毕业时,同宿舍的那些男生粗手大脚地把屋子里可见的闲置物都一股脑地扔了。

包括温随一直保留的那个矿泉水瓶。

这个瓶子就那样平平无奇地摆在桌子上,没有人会意识到它存在着什么价值。

温随在垃圾桶里不知道翻了多久,一边流泪一边翻,翻得浑身都发臭了,还是不肯停下来。

瓶子当然是没有找到,可人生还是得继续。

二十岁的时候,温随知道如果从穿过学校的中央广场,躲到建筑院前楼的信箱柜子后面,就能偶尔见到君翰如一次。但离开了校园,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在偌大的社会里,再来一次“偶尔的见到”。

十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因为温随的人生就是这样单调,乏味,不断重复着相同的事情:重复着为生活奔忙,重复着被琐屑之事牵绊,重复着供养他的家庭。

惨淡平庸的人生里,他曾经那份无望而见不得光的爱完萎缩成一块平凡的血肉,不再膨胀,不再释放欲望。

人事变迁可以模糊一切记忆,有时候温随在坐在发霉的墙壁前工作时,在菜场拿着西红柿翻看时,在望见家门口那一片滩涂时,偶尔地会回想起君翰如。

那时候,他觉得,也许人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深秋的一天,温随替经理跑腿,赶去金融区的银行汇款,于是就那样看见了君翰如。

横隔了十年的岁月,他直直地站在路对面,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那一刻温随有些耳鸣,脑海里响着奇怪的嗡响,多年前关于君翰如所有贫瘠的记忆部卷土重来,雪花崩落般快速回放,最后停留在操场上,他朝自己居高临下望来的那一眼。

正是早高峰,绿灯亮起以后,君翰如合上本子,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走去。他形色匆匆,没有半点留恋,和温随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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