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晨光,好梦如昨。神魂荡漾,万般缱绻也叫日光打散。

严奚如去机场之前,俞访云给了他一个纸袋,轻飘飘的,说路上吃。

他喉咙被冷气吹得发紧,一路咳嗽,下了飞机回到酒店才想起那个纸袋。打开一看,竟然是四包配好的中药冲剂。用水冲开撇去浮沫,两口喝尽。

昨晚听他咳嗽了几声,俞访云一大早就去药房拿了药。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手写的处方单,俞访云的字迹,严奚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不怪字潦草,只怪他才疏学浅,除了豆蔻,其余一味也辨认不出。

组长出差,组里开不完的手术终于能歇息一下,江简带着俞访云查房如同巡山,大摇大摆。此时外边正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檐上,毕剥作响。

俞访云看着窗外出神。上一次四年前,也是如此的滂沱大雨,混乱嘈杂的车祸街口,逆着人群走近的医生。伤者躺在地上,其中一个下半肢严重脱套伤的,勉强才能看出肢体形状……血和泥水混成了一团,没人敢靠近。俞访云也被俞霖死死拉住,不让他靠近。“有医生啊,救护车都来了!”

急救医生赶到,逆着人群挤进去,场面触目惊心,只能先在血肉模糊里扒出完整的那个,外伤不重,在冲击之下心跳骤停。他来不及细细交代,立刻跪下来做心肺复苏。雨越下越大,他然无暇顾及自己湿透了的衣裤,手下按压胸膛的动作一秒也不敢松懈。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快要到CPR的极限了,感觉手下的肋骨都断了几根。

俞访云撇开围观的人,给医生撑了把伞。最后终于重新扪及颈动脉搏动,他懈下浑身的力气跌坐回地上,衣服裤子脏得彻底,手臂也颤抖得几乎撑不住自己。路人想拉他起来,他摆摆手,膝盖酸麻地陷在泥里。等伤者都送上了救护车,雨终于小了点。

那是俞访云见严奚如的第二回,雨水滂沱得连人脸都看不清,靠着别人高声喊出的名字才认出他来。

严奚如问他为什么要选急诊,大概就是这几年前埋下的种子。他永远记得这一幕,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大雨里,有人沉默地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拼尽力。从今往后,他想成为他身边的同行人。

东京此时也下着细雨,淅淅沥沥,天色阴沉。严奚如合照之后回到室内,遇见了郑秘书长。

郑长垣推了一堆应酬的捧杯,站到他身边,“一个人还喝什么白开水。”

严奚如说:“嗓子疼。”冷风冷雨,清水也被灌出闷酒的味道。

“你的木头没一起带来?”郑长垣见他孤零零一人,故作惊讶,“不至于吧,其他方面比不上我就算了,这种事也向我看齐?你也想追个十几年?”

严奚如抿了下嘴。他从来不与旁人讲这些,可摊上俞访云,想显摆的心都按耐不住。“快得很,勉强算亲过了。”

“这样都还不成?!”

严奚如笑着摇摇头,那个小心翼翼的神情,让郑长垣觉得这人真要完蛋了。

他遂眉毛一挑:“严奚如,你是不是不行啊?”

晚上细雨下成了暴雨,窗外的纸篷被吹得哗哗响,严奚如躺在地榻上睡觉,可翻来覆去,闭眼都是昨晚的场景,喉咙烧灼起来。他爬起来抿了口茶,反而觉得醉醺味更重,魔怔了

摸出手机,握着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发一句:七床的抗生素停了吗?

对面回:停了。

秒回难免让人惊喜,严奚如未经犹豫,拨了语音过去:“俞大夫,你给我开的中药是什么?”

“杏苏散,宣燥止咳。”俞访云一味一味地给他解释,严奚如很爱听他说这些,声音清朗,好像能看见他白皙纤细的手指捏起每一种药材,放在桌上,“我爸说过,治外感如将,兵贵神速,机圆法活,祛邪务尽,善后务细,盖早平一日,则人少受一日之害。”

“治内伤如相,坐镇从容,神机默运,无功可言,无德可见,而人登寿域。”严奚如接着他说,“严成松也教过。”

对面听完就笑了一下,严奚如想,当面一定是听不到他这种松弛疏朗的笑声的。

“你是不是睡不着?”俞访云这都猜到了,“睡不着的话,可以丘墟下敲一敲胆经,或者……”

“或者给我唱两句戏,”严奚如忽然为难他。

对面迟疑了一会儿,问:“唱什么?”

严奚如笑:“不如唱一段,逼侄赴试。”戏里有老观主逼侄赴考,戏外有他严奚如逼侄开嗓。

俞访云却说:“我不太会玉簪记……不然我接着唱上次那段前游庵,行吗?”

勉勉强强开口,压低着声音,却是词调皆:“他笑我,富贵荣华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他笑你,行医济世救众生,难救自己脱火坑……”

屋檐下线香袅袅,淅雨成调,游鱼出听。

“笑我佯作轻狂态,笑你矫情冷如冰。”这词多应景,严奚如只呷了口清茶,却觉失魂落魄,酩酊一大醉。

尾音终了,最后的最后,俞访云又补上了一句,他不会唱这个调子,只能平直地念出来的。严奚如倒在地上,用手臂压紧了眼睛。脑海中不能避免的情绪此刻逐渐具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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