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残月碎了一地。

禧华宫灯火通明。内殿屏风外,跪了一排太医,他们低垂着头,额间冒汗,立着耳朵听着屏风内的动静。

太医院为首的许言正跪在床边为小皇子诊治。

小皇子已然昏厥了两个时辰,其中虽是昏厥,可是却一直因为疼痛发着抖,面色苍白,牙关也打着颤发出细微的声音。

许言之前已经给小皇子喝下了止疼药,可是这止疼药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小皇子仍是疼得颤抖,他只能给小皇子上针灸。

玉竹跪在一旁,掩面而泣,她哽咽道:“以前殿下蛊毒发作时也是这副样子,但止疼药还是能起些作用的。这次怕是忍耐久了,这痛也一时难以抑制吧。殿下最怕疼了,都到那副境地了,竟也能忍下去……”

晏槐闻言,心中一痛,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抖得厉害,他掠起眼眸,斜了许言一眼,道:“为什么还没止疼?”

话落,许言连忙放下银针,又探了探小皇子的脉搏,眉头紧皱,他眼中突显诧异,再一次为小皇子把了脉,似乎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得到了证实,他神色忽变,弯下腰去,将头磕到地上,颤声道:“陛下,小殿下、小殿下他的脉象十分奇怪啊,微臣……微臣……”

晏槐面色微冷,道:“如何奇怪?”

许言道:“微臣之前给小殿下诊脉时,还并无不妥,只是蛊毒发作,脉象紊乱急促。可是……可是……方才再一次探了小殿下的脉搏,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此……此乃喜脉啊!”

晏槐目光一滞,他静默了许久,才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许言哆哆嗦嗦地道:“陛下,微臣从医十数年,断然不会有错,这就是……喜……喜脉,而且看脉象已然……已然两月有余。”

轰的一声在晏槐的脑海里炸开,他再三确认自己未曾听错,他将目光落在小皇子平坦的小腹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孕育了一个孩子?还已经生长了两个月,他细细一想,想到了空气中的莲香,想到了被余辉照到的红墙绿瓦,想到了小皇子在他耳旁轻飘飘的一句,“晏槐,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是他们初次许下承诺的一晚,更是情深意切的一晚,原来那时就已经在悄然间开出了一朵小花来。

他凝视着小皇子紧闭的双眼,可是,如今的情形又该如何是好呢?

许言问道:“陛下,微臣斗胆,小……小殿下是否……是否是双性子?”

晏槐道:“如何?”

许言道:“双性子怀喜从来比女子艰难,自然孕子也十分不易,易有小产的风险。小殿下既然已有身孕,那么止疼的合谷穴、三阴交穴、肩井穴便都是万万不能按的,这些穴位疏通气血,容易震动胎气,导致小产。”

晏槐拿着方帕轻轻地擦去小皇子额间的汗水,见他虚弱惨白的模样,眼睛微涩,他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止疼?”

许言道:“遗情蛊毒难以化解,虽止疼不成,但若是以香草安神,也能缓和蛊虫的躁动。”

听他这么一说,玉竹便想到了,她当即道:“圣人,这禧华宫内就有,奴婢就去拿。”

她转身出去,不过些许便拿了几个香草荷包来,挂在纱帐上面,“当初殿下蛊毒发作时,娘娘就做了好几个,这些一直放在她的寝殿之内。”

许言道:“微臣可为殿下以针灸其他止疼穴缓和。”

晏槐道:“好,无论如何,别叫他这么疼。”

小皇子最怕疼了,连破了一个小口子都要掉几滴眼泪,若是可以,他多希望自己替他疼。

这是晏槐第一次见他蛊毒发作,就已经揪心到了这副境地,只怕以前,蛊毒发作时也是如此,他只恨当时无以在小皇子身边,可是现在,他又更恨自己在他身边,却也只能束手无策。

小皇子还紧紧地拽着晏槐的一根手指,自从昏厥到现在他从未松开过,像是抓住了一缕抚慰。

他的手那么冰凉,以往他都炽热鲜活得像个小太阳,然而此刻却凝结成了一块寒冰。

晏槐抱着小皇子,一次又一次地将吻落在他的额间,将他的眼泪和汗水都吮进嘴里,微微带咸,更多的是苦涩,慢慢在嘴里溃散,仿佛成了毒液,吞咽下去将他的心都腐蚀得差不多了。

“乎乎,乎乎,别怕,我在你身边,我抱着你……”他在小皇子的耳旁安慰着,但是他更想说的还有千千万万的对不起。

他抚摸到小皇子的腹部,似乎只有那处还是温暖如初,隔着薄薄的衣物和一层皮肉,他甚至感受到了内里有力的跳动。

晏槐一下一下抚摸着那处,他轻声道:“要保护娘亲,你要护好他。”

作者有话说:

小皇子: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夫君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