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裴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摆放着从暗格里找到的黑漆匣子,里面有几朵早已被风干的白花。

这是他当年初遇小秋氏后,为她亲手所做。少年郎笨拙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将满腔情意化为掌中物,聊表心意。

其实比起李嬛,他遇上小秋氏的时间更早。

那时,他还是荣国公世子,受伤误入南疆。先皇在时,南朝并未完全统一,南方有大大小小十余个部族,而南疆是其中最大的。南方气候湿热,林中多虫蚁蛇蝎,林间还弥漫着有毒的瘴气,令初来乍到的他很不适应,而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下山的小秋氏,那时,她还不叫小秋氏,她有个南疆的名字,阿颜秋朵。阿颜在南疆是皇女一系的姓氏,南疆的女子敢爱敢恨,一生若认定一人,便绝不相负。南疆的统治者一分为二,皇女掌管世俗政务,圣女掌管术法祭祀,二者互不干涉,互为补充,支撑着南疆的体系运作。

常年呆在南疆的阿颜秋朵何时见过这样翩翩的少年郎,她一路打趣着他,笑着看他耳根子都红了。苏子裴在南疆待了一个月,也知道阿颜秋朵是南疆皇女的小女儿。这个少女的活泼明媚如朝阳般深深地吸引着他,临别前,他用南疆特有的乌铁木为她做了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着几朵白色的花。

很多年后,阿颜秋朵才知道,那是白色风信子,代表着不敢表达的爱。

伤好后,苏子裴启程回南朝,阿颜秋朵目送他离开,说有缘再见。

回南朝后,一切天翻地覆。他的父亲老荣国公病逝,经调查,下手的是先皇。先皇忌惮世家久已,荣国公府首当其冲。为了稳住这百年基业,他娶了李家的女儿、李丞相的嫡幼女李嬛,苏李两家联合,在老荣国公病逝后撑起一方天地。

几年后,苏子裴遭外调,在街上遇到了熟人,阿颜秋朵。四目相对时,竟无语凝噎。南疆在苏子裴离开后两年被南朝吞并,南疆人一律被诛杀,阿颜秋朵是在族人拼死相互下逃出来的,途中失散、一路游离至此。

“你...”苏子裴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苏子裴。”少女操着不太流利的南朝官话开了口,“好久不见。”

随后,为了一己私心,他买下一块地,在那里建了院子,带着化名为小秋氏的她住在了那里。他们为自己编织着幻梦,他还是当年的小世子,而她也还依旧是明媚如朝阳的阿颜秋朵。然而,这个梦,最终被李嬛的流产打破。

当美妙的幻境被无情的现实撕碎时,人总要醒过来。随后,苏蓉被送去家庙,也是那时,她从缠绵情爱中猛然清醒,他与她之间,隔着的是国恨家仇,是千万同族的性命,自己的任性,到此为止罢。

最后一面,等到再见女儿最后一面。这是她暗中隐忍时唯一的念想。如今心愿已了,是去算账的时候了。

苏子裴望着匣中的花出神,原来,人生如戏,错过了便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