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见此,亦忍不住弯了唇角。

她还能没看出来,杨府尹是个一张嘴就能唱戏的。

杨府尹的官路不算亨通,外放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但他从未去凤阳府做过事,更不可能看过金岳明的科考卷子。

全是胡说八道的。

金岳明对什么上火,杨府尹张口就说什么。

明明是个认真办案做事的父母官,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昏官模样,还替安瑞伯府的好处。

谢筝若是浑不知情,叫杨府尹骗过去,这会儿定然也是牙痒痒的,更别提被杨府尹点名道姓嘲笑的金岳明了。

金岳明都想把杨府尹给撕了:“昏官!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昏官!”

杨府尹摸着胡子,似笑非笑,只催着马福动手:“没听见他骂我吗?辱骂朝廷命官,打打打,使劲的打。”

马福最初有些懵,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半蹲着身子与金岳明道:“金老板,做人识相些,兄弟几个是为你着想,赶紧招了,免收皮肉之苦,真让我动手打了板子,啧,金老板的身子骨未必扛得住啊。

喏,那个廖普,讹钱讹到刘公子头上,还整日胡言乱语,叫我打了一顿板子,这会儿老实了,在大牢里哎呦哎呦待着呢。

他那五大三粗的,都受不了板子伤,也受不住大牢阴冷,金老板,你行不行啊?

别吃了亏,说兄弟不给你机会。”

金岳明的脸都黑成了焦炭:“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全他娘的不是好东西!会投胎了不起吗?托生到了公候伯府里,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也不看看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东西!”

杨府尹抚掌大笑,金岳明越气愤,他就越高兴,只有金岳明气急了,这案子才好办了。

陆毓衍垂着眸子看金岳明,道:“投胎也是本事,你若不满意,衙门里送你上了路,下辈子也试试投个好胎。”

“呸!”金岳明的胸口不住起伏着。

陆毓衍又道:“乡野出身,能赚得这份家业,也算是你有本事了,不好好过你的富贵日子,非要去招惹小伯爷和刘公子。士农工商,你一个商人,要如何与官家打交道,心里没点数吗?旁的不看,也该看看汪如海,还有你那个同乡狄水杜,这两个,哪个都比你上道。”

狄水杜的名字彻底刺激到了金岳明,他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狗腿子一个!除了溜须拍马,他还会什么?与官家打交道?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们这种商人算什么?”

话一旦冲出口了,就收不住了。

金岳明是气愤的,无论他赚多少银子,吃穿用度再奢华,他也只是一个商人。

前些年,他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商贾的。

他念书科考,却是落榜收场,没有秀才功名,他连捐个官都不行。

金岳明进不了官场,依旧只能在商场沉浮。

在旧都那几年,金岳明靠着旁人引荐,认得了不少世家子弟。

表面上还算客气,可金岳明知道,没人看得起他,他在那些人眼中,是一个想拉拢关系往上爬的底层人。

别人对他呼来唤去,他却要时时刻刻赔笑脸,偏偏在金岳明看来,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除了投胎比他厉害,根本样样都不如他。

这,简直可笑!

可笑到他半夜里都睡不着!

后来,金岳明算是想明白了,既然人家看不上他,他也不去费心思讨好了,那些人,不值得他放低姿态去“伺候”。

来了京城,金岳明不做官家生意,但也见识了更多的勋贵子弟,结识了几位想往上爬却上上下下的商人。

“汪如海为了讨好秦骏费了多少力气?结果呢?秦骏收了那么多好处,趾高气扬地给了那么一点甜头,汪如海就要拱手哈腰地接着,”金岳明气得不行,说话速度都快了许多,跟倒豆子一样的,“可笑至极!最最可笑的就是那旧都乌家,乌孟丛那蠢货,花银子捐了官,又有什么用?谁拿他当官老爷看了?

为了更进一步,还给他老子找了个续弦,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都能叫他们一家当菩萨给供着,我呸!难怪一辈子的奴才命!”

陆毓衍微怔。

乌家续弦老太太闻氏出身宫廷,这是事实,但也是不张扬的事实。

“这事情你怎么知道?”陆毓衍沉声问道。

金岳明撇了撇嘴:“不就是安广财的妹妹吗?安广财跟我吃酒的时候说的,那也是个短命鬼,大冬天的吃醉了酒倒在大街上,冻死了。”

老太太姓闻,并不姓安,也不是安广财的亲妹妹,只是借了这么个名头而已。

金岳明如此说,看来他对其中内情也不算一清二楚,但他已经比旁人知道得多了。

杨府尹听金岳明骂骂咧咧了许久,又问起了将军坊事情。

金岳明破罐子破摔,大笑道:“张丰自己蠢,难道也怪我?我不过暗示了两句,他就真的上钩了,蠢货,不过是蠢货罢了!”

有了这么一句话,这案子就算明白了。

主簿写了证据,抓着金岳明的手按了手印。

杨府尹将金岳明收监,与陆毓衍和苏润卿一道仔仔细细整理了案卷,落笔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明日将案卷递到御书房里,圣上定能满意,安瑞伯府和永安侯府,也没的闲话可说了。

至于那两家回头还要不要闹,那就跟他顺天衙门没什么关系了。

“总算能安安稳稳过个年了。”杨府尹眯着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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