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低垂着头。

夏日阳光从大殿外撒入,在佛前落下斜长的光影。

谢筝就跪在阳光里,可萧娴觉得心里冷冰冰的,仿若一下子到了三九寒冬,连日光都不添丝毫暖意。

毕竟是一夜家破人亡,谢筝比她还小几个月,对父母的思念都深深压在了心底里吧……

思及此处,萧娴眼眶微红,没有出声催促,陪着谢筝又跪了一炷香。

两人从大殿出来,谁也没有说话。

萧临疑惑,低声道:“娴儿什么时候这般诚心了?”

萧娴嗔他:“为祖母祈福,怎能不诚心?我在明州数年,那里佛寺兴盛,多得是诚心人,我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就信了。”

兄妹两人絮絮说话,随着知客僧往厢房去。

左右四间,除了兄妹两人的,另有两间给了随行的仆从仆妇。

萧娴不歇午觉,用过了午饭,与谢筝一道在寺中行走。

未免萧临担忧,两人也不去远处,就在舍利殿西侧的碑廊里走动消食。

碑廊不长不短,石碑上是百余年间书法大家们的墨宝篆刻,萧娴喜好这些,一碑一碑看过去,格外仔细。

谢筝的字是母亲顾氏教的,幼年时,一笔一划扶着写,偏她性子跳脱,根本耐不住,刚起笔时还拘着,等过了两年,龙飞凤舞起来。

顾氏无可奈何,请了谢慕锦来。

谢慕锦看着谢筝的字哈哈大笑,说随心之中自有风骨,虽不似闺中女子刻板规矩,但也独具风味,随她便好。

从此谢筝写字,愈发随意,谢慕锦还给她寻过不少大家字帖,行书草书,只叫她看风韵,不叫她习外形。

因而她看得懂,却从不会写那些。

再后来,那些字帖也随着那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

谢筝心中涩涩,看碑铭也不上心,随意撇两眼,直到她站在了一块石碑跟前。

那石碑在这一众碑刻中显得有些新,谢筝估摸它顶多二三十年,她看东西极快,即便是匆匆一眼,也能留下记忆。

她下意识抬手,指腹擦在石碑上,用劲沿着刻印描画。

萧娴诧异,低声问她:“你喜欢这字?”

“喜欢的,”谢筝笑了,眉眼弯弯,掩了其中落寞,“父亲的字,应当是临的这一位吧……”

谢家败落得早,银子家底都没了,徒留书山,谢慕锦幼年开蒙,都是从祖上留下来的书山里翻出来的三字经、百家姓。

练字的时候,祖父挑的是旧都大儒柳泽的旧帖子。

谢慕锦自始至终练的都是柳泽的字。

等谢筝开始看字帖的时候,她说谢慕锦学了八九成。

谢慕锦摇头,他道:“这是柳先生年轻时的字帖,他如今的笔力,父亲连皮毛都不及。”

谢筝彼时不信,偏又无处寻找柳泽年老之后的墨宝,只能把这事儿放下了。

现在,看着这碑铭,她想,父亲果真没有诓她,也不是自谦,是真的不及柳先生的皮毛。

她看向碑铭的落款:“正恩?”

怎么跟个法号似的?

萧娴想了想,道:“宁国寺的住持大师法号正远,这位正恩,许是住持大师的师兄弟?”

谢筝心思一动。

她为了玉佩来宁国寺,可到底来了之后要找谁,要问谁,她并没有底。

谢慕锦说,玉佩是一故人所留,而正恩的这一手字,分明就是柳大儒的笔迹,进步不少,但其中脉络韵味是相同的。

莫非所谓的故人,是柳大儒?

若是寺中高僧,问一问僧人就能知道了。

谢筝想着,偏过头去,另碑廊的另一头,一位妇人带着个小丫鬟过来,细细一看,正是在山门外帷幔里遇见过的那一位。

两厢一照面,彼此皆怔了怔,复又笑着问安。

“您也来看碑?”萧娴问道。

妇人颔首:“我好书写,时不时来寺中小住,看一看石碑。”

依着身份,妇人原本不想与萧娴攀话套近乎,但两人都喜欢书画,不由就聊到一块去了,亦提起自家夫家姓郑,在国子监里做个五经博士。

郑夫人已经半百,郑博士的年纪自然也不轻了,如今还做着从八品博士,可见学问不缺、官途不济。

萧娴怕家中身份唬住郑夫人,便只说父亲在地方做官,外放有几年了。

郑夫人的心思不在拉拢上,也就不多问,两人只谈书画,倒也其乐融融,直谈到了萧临让婆子来寻,这才不舍地一道往回走。

待走到厢房外头,郑夫人不禁笑了,道:“我就住在最前头,沿着庑廊走,到尽头拐个弯儿,后头第一间厢房。”

如此看来,也就没几步路,实在是有缘了。

到傍晚时,寺中响起晚课的钟鼓声,遥遥的,能听见大殿里僧人们诵经的声音。

谢筝站在庑廊下,听着迎风吹来的声音,心慢慢的就静下来了。

沈氏准备了不少素点心让他们带来,萧娴用了些,道:“你装一些给郑夫人送去。”

谢筝应了,她有事情打听,正好出去走动走动,便没有让婆子动手,各式点心都取了些,装入盒子里,亲自提着去。

郑夫人的厢房里点了香,味道并不浓郁,清雅宜人。

小丫鬟低声道谢:“我们夫人在里头诵经。”

谢筝抬眼看去,只瞧见落地罩后头跪在地上的郑夫人的背影。

厢房的布置大同小异,谢筝晓得,被落地罩挡住的位置摆的是尊观音像。

诵经之人讲究,没有念完回向文不好打断起身,谢筝压着声儿,比划道:“就一些点心,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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