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昼袭夜替,一行车马至旧京。

马车里,那侍卫秦安开口问,“二爷,咱们直接去行宫吗?”

穆东亭闭着眼,闲闲道:“夜长梦多,能早就早些吧,先前永懿亲王在苏州大肆搜刮贿赂,如今朝廷里弹劾他的折子已经数不胜数了,圣上本就对这个皇兄不满,早年做皇子时候便张扬恣睢,荣华富贵了这些年,行事更加荒唐,丝毫不顾皇家颜面,圣上顾念旧情几次饶过他,可老太妃偏袒儿子,竟敢造谣先帝本欲传位于永懿亲王此等荒谬之事,如今触怒天颜,也是咎由自取!”

秦安叹,“到底是皇家的人,骄傲一生,临了却落到如此境地。”

穆东亭轻笑,“人呐,需得有自知之明,做后妃时斗不过太后,做太妃时还是斗不过,都被送到行宫为先帝祈福了还不肯老实,若她不再惹事生非,兴许太后还能留她多活两年。”

秦安道:“太后未必是真心为了圣上,多半是她自己记仇,早年的仇留到现在,也该报了!心事一日不解,愁眉一日不展呐,太子最是孝顺太后,非要上赶着为太后排忧解难,倒是连累您千里奔波,替他做这见不得光的事!”

穆东亭轻按眉心,“太子孝顺,也是挑着人孝顺,也罢了,做他杀人的刀,无非是为了长姐,现今宫里动了太妃,看样子永懿亲王要不了多久也该倒台了,朝廷里不知又该闹成什么局面?”

秦安深叹,“良娣难做,二爷难做,太子爷也难做啊!”

穆家和东宫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二爷要为东宫披肝沥胆,太子要倚仗穆家,要讨好内宫,良娣却不愿娘家人为东宫做这些腌臜秘辛,总归是各有难处的。

太子爷也是可怜可叹,虽贵为储君,天之骄子,可圣上却不待见他,生母早亡,养于嫔御宫中,若不是中宫嫡出,念在先皇后遗恩的份上,太子的位置早就不归他了,虽靠着先皇后的恩典和岳家的扶持将储君之位保至今,可身后还有那么多兄弟虎视眈眈,太子不比旁的皇子有生母在,如今内宫里能为他说上话的,想也只有太后了。

秦安又道:“穆家当下的辛苦,都是为了良娣和小殿下,小殿下是东宫唯一的子嗣,将来若太子爷承袭大统,二爷可不就是当朝国舅了。”

穆东亭弯弯唇:“圣上还在呢,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秦安知道这话对他意思,便笑道:“奴才跟着爷,早晚要做人上人的!”

穆东亭剥了只橘子,一瓣儿一瓣儿的吃,“到了行宫,老太妃就该病故了,照着太后的意思,就葬在旧京,不必运回去了。”

秦安道:“不葬妃陵,这样大的耻辱,永懿亲王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怕是要找麻烦。”

穆东亭静静说:“他也蹦哒不了几天了,麻烦的是端王晋王这帮人。”

外朝不平静,内宫也是一潭浑水,端王的母妃慧妃娘娘协理六宫,地位超然,晋王又野心勃勃想要投靠继皇后,不过继皇后脑子太灵光,皇储之争一概不参与,任凭皇子后妃们你死我活,她自巍然不动。

窗外天色渐暗,车马行进加快,穆东亭掀了帘子朝外看,淡淡道:“人走茶凉,连国母也不例外,先皇后在时,母仪天下,威震六宫,谁敢驳她分毫,她又怎会想到自己病故后,太子爷竟沦落到如此境地,不过不要紧,等我扶太子荣登大宝,先皇后也可泉下有知,穆氏一族有了从龙之功,自然青云直上。”

他复又重新阖目养神,缓缓吐出一句,“端王是个麻烦。”

太子和端王在前世都曾做过他的姐夫,且端王对他也算不错。

可惜这辈子长姐已经嫁与太子了,穆氏一族只能择一人尽忠。

他也不愿再覆从前往事,让长姐背负骂名身侍二夫。

*

是夜,旧京行宫。

一身素服的老妪站在正殿当中,缕缕白发攀至额角,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鸾鸟银钗,眉目锋利不减当年。

随着殿外的宫女将门窗紧阖上,那灌进殿门的最后一缕风,吹的青纱浮荡,吹的人心亦凉。

有宫女端上药碗,黑澄澄的药汁在玉瓷碗里晃荡,穆东亭接过来,恭恭敬敬递上,“太妃娘娘,对不住了,奉太后懿旨,赐您病故。”

老太妃冷笑一声,“哀家还站在这里,你胆敢说哀家病故?穆东亭,你好大的胆子,你要谋杀太妃不成?”

穆东亭缓缓笑,“臣奉太后懿旨,太妃娘娘若是不甘,留着这话,与先帝说去吧!”

太妃很是不屑,冷冷瞪过去,“穆家不是自诩清高吗?怎么嫁了个女儿到东宫,一家子成走狗了?哀家俯瞰六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什么东西,也敢给哀家脸色瞧!”

说着又笑,“哀家记起来,当年穆家长女原要赐给端王为妃,后来嫁给太子做妾,还是哀家进言求的旨意,看样子真是给太子添了个好帮手啊!怎么?大学士府这是耐不住了,想出头了?急着用哀家的命,去邀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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