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暮沉,四房春喜居的小院里,掌着昏黄的灯火。

隔着乳白色窗纱,能看见里间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在桌前摆放汤菜的身影。

今儿本就是阴天,天一黑下来,更显得屋外凉噤噤的,暮夏时节少有的一丝清凉。

屋里正在摆饭,一桌十来个菜,八荤四素两道汤,配上粳米饭,红的红,白的白,菜心铺在肉泥上,蛋花浮在清汤中,蒸鱼连刺儿都挑的一根不剩,烧肉是冰糖打的色,红澄澄的,用成套的鱼戏莲叶青瓷碗碟盛装好,看着精美,却也显得疏离,仿佛不是端来吃的,是摆来看的。

几个小丫鬟摆完菜,互相看看,眼神飘忽一波,又会心的抿嘴一笑。

今儿是四太太叫表姑娘来吃饭,说不准这一顿饭吃着,表姑娘就从林家人变成陈家人了。

几个丫头磨磨蹭蹭的,想留下来伺候用饭,也好听点八卦回去给小姐妹们说,可惜这点子小心眼哪里瞒得过老辣的乔妈妈,连赶带推的轰了几个丫头出门,又叫人在门口守着不许随意进出,要是有那些探头探脑不老实的主儿,且等着挨罚吧!

院外围着四合廊台,朱漆的梁柱,顶上鏨着流云金箔纹理,有些年头了,显得陈旧又古朴,抄手游廊里,林秋华身边的大丫鬟碧荷引着翡玉向春喜居走去。

周围伺候的人个个压低着头,客客气气叫一声表姑娘,这气氛就叫人心里怵得慌。

翡玉跟着进去,乔妈妈在外把门一关,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没好事!

林秋华早在饭桌前坐着等了,见她进来,少有的客套好脾气,脸上笑吟吟的,“阿元过来啦?快坐下吧,等你等的菜都要凉了。”

翡玉客气说一句,“姑母久等了。”

上了桌,也不动筷子。

林秋华看看她,伸手给她夹几筷子鸡丝儿,菜叶什么的,温吞吞笑着,“在姑母这儿还拘束什么?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翡玉打马虎的一笑,摆弄两下筷子,几乎是数着米粒往嘴里搁。

这哪是叫人来吃饭的,纯粹叫人吃不下。

吃了几口又问,“怎么宝儿没过来?”

林秋华道:“今儿是给你摆的席,老姑子跟娘家侄女叙一叙,跟那丫头不相干。”

说着又给翡玉添汤添饭,自顾自感慨道:“哎呀,都说姑侄俩好比亲娘俩,咱们一家子血脉亲戚,从前隔的远不能常来往,你小时候姑母也没怎么疼过你,也是因着缘分,如今在京城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兴许往后呀,咱们姑侄俩的缘分还能再进一步呢!”

她说的云淡风轻,却给翡玉心里听的咯噔一下,忙撂了汤匙正色道:“怎么叫一个屋檐底下呢?这是姑母的屋檐姑母的家,我不过厚着脸皮蹭您的福气住几日罢了。”

林秋华淡淡笑了笑,“你这孩子,可谦逊过头了,焉知你就没有这个福气?”

翡玉微笑,绕着圈回她,“我哪能跟姑母比呢?从前在家里时,就常听祖母说起您,说您自小就是有出息的,在闺阁时也是贤惠温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不像我,以前尽想着贪玩了,什么能耐都没学着,祖母说我出去也是丢人使的,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苏州,侍奉长辈颐养天年。”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林秋华怔了下,知道这丫头也是个不轻易让步的,随即道:“瞧这话说的,花儿一般的姑娘家,何必这么妄自菲薄?”

她用锦鲤水纹钩头的汤匙,轻轻搅弄汤羹,已经有些凉了,散发着淡薄的几丝热气儿。

唇角带着浅笑,眸子里却是不满,“有句老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轻姑娘嘛,总是心性浮躁些,我也能谅解,原惦记你是娘家亲戚,才总想着把好的给你,如今倒是我热脸贴了冷屁股!”

说着又叹气,“怪就怪我四房的庙太小啊!”

翡玉神色不改,“您说这话才唬人呢,陈家是什么样的望族人家,哪里轮的到我置喙?”

林秋华道:“你也知道陈家是什么样的门第,推三阻四的,倒叫我以为,陈裕配你不起了?”

翡玉淡淡一笑,清亮的眸子看向林秋华,“侄女从来不敢想这些,这也不是我该想的,家里自有长辈做主,姑母若有旁的意愿,大可写信到苏州去问问祖母和我父母,他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再者婚姻之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缘分使然,谁配的起谁,谁配不起谁,这么按斤按两,比毫比厘的,就真能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林秋华听了便想,一直觉着这丫头性子绵软好说话,原来也是个强横的。

牙尖嘴利!

随即脸色便冷下来,“行行行,你是志向大,我也不多说了,没得叫人觉着我作践你。”

翡玉也不回嘴了,但凡她多说一句,必然又有一箩筐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等着她,左右她也待不了几天了,暂且忍忍吧,待回了苏州谁也奈何不了她。

这顿饭吃的真是度日如年,食不知味。

出了四院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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