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日凉的格外早,生涩冷冽的秋风整宿整宿的刮,卷着树叶子拍在窗棱上,生生闹的人头疼。

好容易早上出了点太阳,见着天光,那么一丝丝的暖意,就仿佛能热了心头似的。

京城穆大学士府的二院里,丫头豆苗正推门出来,眼瞧着晚上刮大风,又把这院子造的一片狼藉,砖石地上,台阶子上,尽是凋零枯败的叶子,人踩上去,是轻微的碾碎的声音,就应了这院子里秋风扫落叶一般凄凉的景。

豆苗瞧了心里不痛快,边上几个扫地的小丫头却没眼力见,仍旧揣着手杵在墙根处有说有笑。

豆苗蹬蹬几下走过去,伸手戳那领头的脑瓜子,“就你惯会躲懒,带着下边丫头们一道不听使唤,二奶奶都要起了,你还站在这侃天?瞅瞅这地上的样子,你想让二奶奶踩在这破叶子上?”

那丫头挨了训,低着头不大高兴,嘴里不服气的嘟囔道:“二奶奶平日少出房门的,我晓得豆苗姐姐厉害,可您要是有气儿没处发,也别在咱们下头人身上蹭火呀?这满穆府的奴才里,就您最厉害,气性儿最大,连太太身边的都未必比的过您,更别提晏姨奶奶那边的了,都是好性儿,好说话也好办差。”

豆苗本来倒不气,听她提起晏姨奶奶,反倒激起恼意上来,“好好好,真是好,敢情我们贴身使着的人,一个个的竟也吃里爬外起来了?你要觉着那边好,就赶紧回了太太把你送到那边去,省得在这嚼舌根子碍我们二奶奶的眼。”

那丫头哼一声,“不劳烦豆苗姐姐操心了,都知道晏姨奶奶那是好去处,本就是要回的,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豆苗气不过,还要跟她争辩,屋里却传来清冷微弱的声音,“豆苗,进来吧,不必折腾她们了,左右今儿扫了,明儿照样又是一地,风叫叶子落,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丫头听见二奶奶出声,倒不敢吱声了,唯恐刚才说的话被二奶奶听见了,要挨发落。

豆苗回头剜她一眼,心气儿不顺的回去了。

进了屋,见着二奶奶赤足站着地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褂,豆苗一惊,忙不迭的上前去扶她,“唉呦我的奶奶呀,您怎么赤着脚呢,这要是受凉了可怎么好?”

站着的女子不应声,怔怔看着门口,半晌叹了口气,又转回身来。

她生的极好看,玉瓷般的脸颊子,水雾蒙蒙的眼,乌青的发垂至腰间,松松散散的揽了一把在肩头,不过是回个身,眼波稍一转,便足以叫人惊目。

可这样的漂亮,在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上,显得那么脆弱,仿佛这美,风一吹就散了似的。

穆家的二奶奶生的好看,谁都知道的事,毕竟是千里之外的苏州嫁过来的,江南水乡养大的姑娘,自有一种风情。

只是南边的姑娘,仿佛不爱这北边的风土,从嫁过来那一年的风姿绰约,到如今的木讷孱弱,也不过堪堪五年的日子。

豆苗偷偷瞄了她一眼,也不知外头那起子丫头的话有没有被听见,若是听见了,二奶奶又该伤心了。

她怕二奶奶伤心,告状是不敢的,低下身子服侍了二奶奶穿鞋袜,又给搭上一件缂丝厚绸褂子,领口滚了一圈风毛,细细的毛边贴着女子柔滑的下颌,豆苗一边系着如意带,一边道:“前月里大夫刚给开了新方子,要忌口忌寒凉,如今天又冷下来了,您要冻出病来,回头二爷从蜀州回来看见可得心疼了!”

豆苗跟个老妈子一样絮叨,“打小您就这样,下床爱赤脚,从前家里太太说您多少遍都不好使,如今在婆家还是这样。”

带子系完了,豆苗吁一口气,“厨房里还煎着药呢,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待会再喝药。”

二奶奶听到这里才蹙了眉头,“又要喝药?这两年我都快喝成药吊子了,”她像个负气的孩子一样,撒手道:“我不要喝,趁早病死算了,好叫穆家送我回苏州!”

豆苗慌慌张张拦她的话,“您又说胡话了,当心二爷回来训您!”

二奶奶闻言怒意更甚,“他还能记着我?只怕早忘到天东边儿去了吧?反正他只念着他心尖儿上的姨奶奶,我杵在穆家才是碍眼的那个不是?”

说着又沉沉咳了几声,豆苗忙上前扶她。

二奶奶坐直身子,眼中神韵微晃。

她这身子是彻底不中用了,每天靠着人参燕窝吊那么一口气儿,也是强撑着的,熬也熬不了多久了,原先脸上看着还有血色,这半年是真不行了,脂粉都盖不住的病弱。

出神之际,她唇边轻轻一笑,也不知是笑谁。

她想,二爷该回来了吧,他外派去了蜀州,一走一年多,如今也快到日子了,等他回来,只怕她已经不行了吧!

她默默叹气,二爷对他的姨奶奶是真好呀!

哪怕她是他的正妻,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二奶奶累了,蜷起白皙细长的手指,捂在心口处,她说:“豆苗,扶我回去歇一会,我好累,想睡一会。”

豆苗应一声,搀着她进里间,二奶奶在她掀帘子的时候望了她一眼。

豆苗大了,要许人家了,二奶奶心里想,左右她是个没阳寿的人,还是趁着自个没死的时候给豆苗找个好女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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